天还未大亮,枕边的电话就急促地响起。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村里的新楼房让人给占啦!”我一骨碌爬起来,踩着晨露赶往新建的社区。
乡亲们围上来,淳朴的脸上写满期盼:“你是街道上管这事的,可不能看着不管啊。”我安抚着众人:“大家放心,了解清楚情况后我马上向办事处汇报。”
街道迅速成立帮扶组进驻这个特殊的村庄。调查发现,抢占楼房是有人听信“谁占归谁”的谣言引发的恐慌。在走访中,我们听到最多的建议是:改选党支部班子才是解决分配难题的关键。
村民们的口中,总提起一个名字——孔德广。这个1982年出生的年轻人,在城里经营着红火的广告公司。老辈人夸他家的厚道传承到了他的身上:虽然年轻,却重情重义,每次回村,老远就听见他招呼“二爷爷”“大爷”的温暖问候。他在商海闯荡的经历,更让乡亲们看到了他创新实干的能力。
党员大会上,孔德广安静地坐在角落。当唱票结果显示他高票当选支部委员时,全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党组织决定,由他担任村支部书记。
临危受命,不负重托。这是孔德广对党的忠诚,更是对乡亲们的庄重承诺
新书记上任后深入走访,发现原先的分配方案确实存在不公。他在新方案里郑重写下第一条:党员带头吃亏。村干部会上,他第一个表态选最后一套房;党员全部排在村民之后选房;孤寡老人和烈属由村里养老;抢占房屋者视为自动放弃选房资格……方案张榜公布,却无人相信。
孔德广默默走到社区最偏僻的一栋楼,在最低的楼层贴上了自己的名字,附言:“如有看中此房,我立即让出。”两天内,村干部和党员纷纷在偏僻房源的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夜深人静时,抢占的楼房悄悄空了出来。
分房顺利推进,家家户户开始装修搬迁,年轻人放起烟花,整个村子像过年般热闹。但在村委办公室里,灯光彻夜明亮,孔德广来回踱步的身影投在玻璃门上——旧村怎么搬?老人怎么养?钱从哪里来?一个个问题在他心中翻滚。
凌晨四点,他把村支部委员逐一喊来,摆出了问题。“先建幸福院,把老人安置好,开食堂让老人吃上饭,资金我自己出。”“我也出,”“我还有点存款,天亮了去取来。”两名支部委员毫无犹豫表了态,三双坚实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不久,幸福食堂升起炊烟,孤寡老人住进了幸福院。腾出的宅基地引来了开发商,村南的百亩荒坑组织人员填平,采取党员带头、村民入股的方式,六个月建成厂房,三家企业入驻。春节分红大会上,一捆捆现金、一车车年货摆满广场,《好日子》的歌声伴着村民们的笑脸飞向蓝天。
翌年秋天,组织部门选拔优秀村书记进入公务员队伍。孔德广通过考核的消息传来,村民既欣喜又忧虑。村干部会议上,往日的说笑声不见了。支委胡德强怯生生地问:“听说你要当公务员了?”孔德广低下头,沉默了。
那些日子,他闭门不出。公务员是光耀门庭的铁饭碗,村支书却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想到村干部们的愁容、村民的期盼,还有刚刚起步的乡村振兴事业,他想起《论语》中的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终于,他拨通电话:“我不走了,继续和大家一起干!”
中秋之夜,团圆饭后,他小心翼翼地向父母说出决定。父亲当场反对:“咱家祖辈都是农民,就盼着出个吃皇粮的!”母亲柔声劝解。这个团圆夜不欢而散。第二天,父亲气得住进医院,逢人便说儿子不争气。
孔德广忍着心痛,签下《放弃选拔公务员承诺书》。随后,他瞄准文旅产业,提出建设600亩“亦乐田园”的设想,联合六个村组成发展联盟。当年,收入荣登济宁市抖音收入榜首,该项目日接待游客超两万人。在股权分红的大会上,曲阜市、小雪街道办事处的领导亲临为联盟村颁发七百余万元的分红现金。
从广告公司老板到村支书,从放弃公务员到当选市人大代表,孔德广夜以继日地奔波。换来的是上级的肯定、百姓的称赞,还有父母最初的担忧。每次见到他,总见他神采奕奕地谈项目、论发展,句句精辟。只是那满头的白发和深深刻在眉宇间的皱纹,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个八零后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