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暑气渐消,秋意初萌。余往豫皖交界之西九华山,欲觅一隅清幽,暂避尘扰。此行六日,天公似有巧思,每日皆分两番景致:半日晴空澄澈,风拂林梢,爽气沁人;半日雨雾轻笼,山隐水迢,朦胧如诗。这般难得境遇,遂催我提笔,将逐日所见所感、所思所悟一一记下,为这段交织着风光之秀与人文之韵的旅程,留存一份鲜活记忆,亦与众友共飨这份美好。
一、金寨深麓的龙津溪地
大别山的脉络间,龙津溪地宛若一方未经雕琢的璞玉,悄然隐匿于金寨深麓。溪流是它的魂灵——缓时绕着青石板漾开细碎银光,似星子落溪;急时便纵身跃作飞瀑,溅得满谷清凉漫溢,连风都沾着水汽;溪畔奇石覆着薄苔,晕染出岁月沉淀的温润肌理,指尖轻触,似能触到时光的纹路。
此间地名,藏着一段与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相关的轶事。相传徐霞客游踪至此后,见溪水晶莹漱石,漱出泠泠声响;林木葱茏蔽日,筛下斑驳光影。恰有山民于溪畔汲水烹茶,沸水冲茶时,茶香清冽直沁心脾。徐霞客问起溪名,山民笑答“乌龟冲”。他凝视溪水蜿蜒如游龙,又品得此地产茶回甘绵长,遂提议更名为“龙津溪地”。此后,这名字便随山间清风、溪中流水渐渐传开,成了当地一段温润的旧事。
此处不闻城市喧嚣,唯余山水低语。我将烦忧心绪轻轻搁置于此,眼底便只剩苍翠山色铺展,连衣角都沾了草木清香;眉间也漫上碧水浸润的清宁,连呼吸都变得舒缓。
二、59级台阶与梅山水库
晨色微漾时,乘车抵金寨城区中心的红军广场。石阶顺山势蜿蜒而上,每一级都承载着岁月的厚重,踏之无声,却似与过往对话。尤为肃穆的是那59级台阶——恰是这片红色土地孕育出的59位开国将军的无声印记,脚掌轻触砖石的刹那,仿佛能接住历史流淌的余温。
别过广场,车行至梅山水库。这座由新中国自主设计的连拱坝,如巨臂般静静卧在群山环抱间,透着时代的雄浑底气。库区碧波浩渺,将两岸青山稳稳揽入怀中,湖心天鹅岛浮于水面,漾着几分灵动;岸边林木葱茏,层叠的翠绿与澄澈的水波相映,工程的刚劲与自然的清幽揉作一幅和谐画卷。立于坝上,风裹着水汽拂过衣襟,心在沉静与震撼间慢慢舒展,连呼吸都浸着几分惬意。
三、豫皖交界之西九华山
西九华山景区静卧大别山北麓,恰扼豫皖两省交界之要,其名由来颇具禅意——相传地藏王菩萨卓锡安徽九华山前,曾于此开辟中原第一道场,故得“西九华”之号,与江南九华遥相呼应。这里群峰叠翠,茶垄蜿蜒,竹海翻涌,禅意氤氲,将“茶、竹、禅”揉作一体,成了中原大地上少见的生态与人文交融的旅游胜地。
我们自安徽金寨的龙津溪地启程,乘小巴车沿山道穿行,不过十余分钟,便跨过分界桥,踏入河南境内,抵达西九华山的核心景致——妙高禅寺。甫入寺门,便见修竹万竿遮天蔽日,古木虬枝横斜交错,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青石板上,伴着檐角铜铃轻响,禅意自心底悄然漫开。佛门常将此寺所在的西九华山,与安徽九华山并称“东九华、西九华”,说的正是两地一脉相承的禅林气韵,这一说法也随香客的足迹,在江淮间流传百年。
离开妙高禅寺,不远处便见寻根楼紧傍路边,静静矗立。这座四层仿古建筑,飞檐翘角如振翅欲飞的鸿鹄,雕栏斗拱间刻满缠枝莲纹,朱红立柱配着黛瓦,在苍翠山林间愈发显露出古典雅致的韵味。而寻根楼所承载的,更是一段厚重的宗族记忆——此地属固始地界,历史上曾是中原人南迁的重要起点,无数先民由此远赴闽台,故固始素有“唐人故里,闽台祖地”之称。如今楼内陈列的族谱、迁徙图卷,无声诉说着千百年前的血脉流转,也为这片秀美的山水,添了几分跨越时空的人文厚重。
若再往山深处走,还能遇见连片的生态茶园。茶农戴着斗笠,指尖在嫩绿的茶芽间翻飞,晨露沾湿衣摆,空气中满是新茶的清香。偶有山风拂过,竹海泛起绿浪,与茶园的清香、禅寺的钟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恍若置身尘外,连呼吸都变得舒缓起来。 8月6日
四、豫东留梦河谷与中原竹寨
晨光漫过金寨龙津溪地的竹梢时,启程的车轮轻碾覆着薄雾的乡路,朝着固始留梦河谷的方向前行。未及谷口,先闻水声——白龙潭瀑布自崖间奔涌而下,如银练垂空,砸向谷底深潭的瞬间,溅起碎玉般的水花,水雾漫过青石,声响在峡谷间轻轻回荡,似在诉说着河谷的故事。
漫行谷中,两侧层峦叠翠,将茂林修竹拥在怀中,风过竹梢时,竹叶婆娑作响,光影在石阶上流动;令牌石棱角分明,似当年将军号令千军的信物,仙印石上凹痕宛然,恍若仙人踏过的印记,似藏着岁月沉淀的私语。
此间流传着一段与乾隆相关的轶事:相传帝王南巡途经此谷,曾憩于谷底巨石之上,梦中见白龙衔着元宝自潭中跃出,醒后兴致大发,取笔墨在石上题诗,“留梦石”便成了河谷最特别的印记。行至此处,偶有长蛇悄然穿路,转眼隐入草丛;彩色蜻蜓蹁跹掠过草尖,停在带露的叶片上,山野的鲜活气息,正顺着溪流、伴着虫鸣,在每一处角落静静流淌。
告别留梦河谷的清幽,仅十分钟车程,便撞入“北国江南,中原竹寨”的水墨画卷。刚踏入竹园,天上忽然飘起濛濛细雨——中原竹林本是豫南独有的景致,连片翠竹如绿浪翻涌,青瓦农舍的檐角、粼粼水田的波光,都隐在竹影深处,将田园诗意晕染得愈发浓烈。
细雨朦胧间,云雾在竹梢间悠悠缠绕,整座竹海似被轻纱轻笼,脚下的青石板路沾了雨珠,泛着温润的光。每一步踏下,都像走进了晕着墨色的江南旧卷,清新的竹香混着雨雾的湿润漫过心尖,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感念于此,特赋《竹雾》小诗以记:
轻轻踏入竹林。
一缕细柔的竹香纱,
便悄悄漫将过来。
缠上发梢,沾湿衣襟。
呼吸里,浸着雾的凉。
身与心,没入静谧处。
昨夜翻涌的思绪,
像展翼的飞絮,
被雾轻托,飘向竹影,
没入雾色。
五、偶逢长江河别样滩涂
夜雨整整缠磨了一夜,至次日上午,天空仍飘着霏霏细雨,将远处的山影、近处的树色都晕染得一片温润。山间的云岚仿佛被这雨意唤醒,在峰峦沟壑间缓缓漫卷,时而聚成一团棉絮,时而扯作几缕轻纱,添了几分缥缈的诗意。
早餐后,我们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决意步行前往十余公里外的村落。此行的目标,是那棵在当地老人口中神乎其神的“栗王树”——传说它冠盖如云,树龄逾百,每到秋收时节,枝头沉甸甸的栗子能收上几百斤。谁知行至半途,恰逢一位骑着摩托的村姑,她听闻我们的来意,停下摩托,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怅然,细声地说道:“那都是三十年前的旧事啦。从前那棵栗王树确实是宝贝,一棵树能收几百斤板栗,可这些年没人打理,如今只剩‘栗王树’三个字还在老辈人嘴里传着,树是寻不到喽。”
听了这番话,一行人心中难免添了几分失落,却也只能作罢,转身沿中国红岭公路往梁山村方向折返。雨丝渐歇,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谁也未曾料到,这不经意的改道,竟让我们与豫皖界河长江河的河滩撞了个满怀。
目光刚掠过裸露的河床,便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脚步。只见这片河滩像是被大自然的神来之笔细细描摹过,滩涂上起伏如水道般磊满了各色石堆:有的如墨玉般黝黑,表面泛着湿润的光泽;有的如黄金般泛着光泽,纹路里藏着水流冲刷的痕迹;还有的带着乳白的底色,缀着几点灰色的斑,像极了泼墨的山水画。而河滩正中央,一根粗壮的石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柱身布满深浅不一的凹痕,想必是常年被流水打磨的印记,在奔涌的河道中愈发显得挺拔孤傲,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
河面算不上宽阔,可水流却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劲头,奔涌向前时撞在礁石上,溅起细碎的浪花,又匆匆汇入主流,一路喧哗着奔向远方,倒有了几分“小川奔涌”的气势。岸边的垒石算不上高大,却也错落有致,或方或圆的石块交错堆叠,有的棱角被磨得温润,有的却仍带着尖锐的锋芒,反倒透着股山野间未经雕琢的粗粝意趣。
这处河滩鲜少见于游记方志,想来是被岁月藏起来的秘境,可眼前的风光却丝毫不输名山大川,称得上“蔚为大观”。同行的友人望着奔腾的河水与斑斓的石滩,不由得感叹:“即便没寻到栗王树,撞见这般景致,这趟行程也算得上不虚此行!”
韦诚,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人民政府社会科学优秀成果著作奖和安徽省优秀科普作品获得者,第二届中国·昭明文学奖、第七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获得者和第四届华夏散文奖获得者等。
代表著作有《千重山 万重水——哲学意义上的旅游和文化》《方法论系统引论》《方法学——科学发现的理论基础》《思维觉醒:走向成功的36法》《十二生肖传奇》(中英文版)《走近动物系列丛书》(中英文版)《十二生肖与酒的传奇》和《青年干部成长论》等。多篇学术论文被中国人民大学复印资料《哲学原理》《新兴学科》《自然辩证法》及《中国哲学年鉴》《哲学动态》《文摘报》《中国新时期社会科学成果荟萃》收入。
业绩被收入联合国国际人才计划委员会主任乔·安东总编的《人类主流人物辞库》(第86卷,华人版),张岱年主编的《中国社会科学家大辞典》(英文版)《中国百科学者传略》《中国当代学者大辞典》《当代中国人才库》《当代中国管理创新专家》《世界优秀人才大典》《世界优秀专家人才名典》《世界华人突出贡献专家名典》《世界名人录》和《蚌埠人物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