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抖音看一段视频,久久难忘。
农家小院,平房素净,金黄的玉米与银白的芝麻在秋阳下铺展成斑斓的画布。一位五岁女童身着深红短袖、浅蓝小裤,塑料凉鞋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忽然天色沉郁,雨幕如纱,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向大地。
小女孩先是愣住,随即发出带着哭腔的呼喊:“奶奶、下大雨了--”那声音毫无修饰,却像破晓的箭矢,穿透雨幕直抵人心。她绕着玉米堆慌乱转了几圈,浅蓝裤脚溅起细碎水花。最终蹲下身,捧起两个玉米,踉跄着送到屋檐下。
如此往返四、五次,每次不过救回三两个玉米。第六次时,她发现了角落的簸箕。那双小手奋力端起比自己身躯还宽的器具,竟盛起七八个玉米。娇小身躯在雨中东倒西歪,每步都走得摇摇欲坠,却始终紧握手中的簸萁不放。
系着围裙的奶奶终于冲进雨幕。孩子见状雀跃欢呼:“奶奶、奶奶,棒子,快救救棒子!”见老人只顾收拾芝麻,小女孩竟拖来硕大的塑料布,用尽全身力气覆盖住金黄的玉米堆。
镜头最后定格在奶奶回望的瞬间——雨水与泪水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奔涌成河。
看完视频,我心里酸酸的,怎么也没有控制住眼框里打圈的泪水。儿时抢秋收的情景,浮现眼前。
五十年前的那个秋日。那时学校还在放秋假,说是让老师回生产队忙秋收。地瓜是维系生存的命脉。家乡的山坡上,清晨割秧,正午起薯,下午抓签到户分地瓜。傍晚收工后,父母总要借着月色,用肩挑,或几家合用一个地排车,把分到的地瓜拉到生产队划分的区域,清洗掉地瓜上的泥土,将地瓜擦成片状,一片片地摆在斜面的高梁桔杆上,盼着秋天的阳光晒干。我和妹妹抬着一筐一筐的地瓜干,跟大人学着摆地瓜干。夜深了,干累了,和着衣服倒地就睡,当父母喊醒时,东方己露鱼肚白,整整的三大薄瓜干己在父母的无声中摆的整齐,象是山中梯田泛着耀眼的银光,叠穿欲晓东方。
记得某个深夜,队长的哨声撕裂宁静:“下雨啦!拾地瓜干!”煤油灯在山间农户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睡眼惺忪的我和妹妹跟着父母冲进雨幕,恍惚着跟去抢收地瓜干。父亲说:“别拾了,把薄卷起来,搭上塑料布”,母亲说:“收多少算多少吧,背到家里凉上,保住口粮”。冰凉的雨丝混着地瓜的甜腥气,成了记忆里最深的秋味。
随着农作物优质品种的引进,地瓜种植面积大幅度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玉米。
如今再见这样的场景,竟发生在五岁孩童身上。朋友说:“庄稼人的骨血里,早就种下了朴实的基因。”这种朴实不需教导,不用言传,它像种子深埋血脉,只待某个雨天,便会破土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