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莉在幸福人大药房济福店上班，隔天上下午班，从下午两点半一直干到晚上十点。门店离家不算远，但下班后收拾妥当，再不紧不慢往家走，回到明德花园小区时，也得夜里十点半了。这个点的马路，行人寥寥，连路灯都显得有些孤单。

今儿个杨莉还是上晚班。老公王磊出差没回来，公婆昨天也去了大姑姐家，按说家里该只剩她一个人。巧的是，公司发的年终奖上午刚到账，济鸿店、济州店、京杭店的几个姐妹早就约好了，要一起去五岳广场美食广场撸串庆祝。虽说下了一整天大雪，路面积雪没过了脚踝，但架不住大家兴致高，又是几天前就说定的事，没人愿意爽约。下班后，几个人直接转道吾悦广场，热热闹闹吃到接近凌晨，才意犹未尽地散场。

雪下得更大了，路也显得更滑。杨莉的电动车停在门店没骑，撸串来回都是步行。散场后，她裹紧羽绒服，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家走。

从小区北门进去，杨莉习惯性地抬头望向五号楼，那里是她的家。自打嫁过来，几乎每个晚班回家，她都会先瞅一眼一单元十楼东侧的窗户，那里永远亮着一盏暖黄的灯，有时还能看见公婆影影绰绰的身影，正扒着窗户往下望。公婆总说：“丫头，再晚回来也别怕，看见家里亮着灯，就知道有人等你呢。”不光是等，婆婆还总惦记着她在店里吃不好，每天晚上都会提前备好宵夜，要么是几颗甜糯的汤圆，要么是一碗鲜美的馄饨，或是一小锅炖得烂烂的鸡汤，只等她一到家，正好端上桌，就能喝上热乎的，立马暖到心坎里。杨莉劝过婆婆好几回，说不用这么麻烦，可婆婆总笑着摆手：“做点吃的又不费事，你上班站一天，多辛苦呀，回家垫垫肚子才舒坦。”有好几次，王磊嘴馋想跟着蹭吃，都被婆婆赶一边去：“你跟着凑啥热闹？你工作舒舒服服坐办公室，小莉天天站柜台，可比你累多了，这是特意给她做的。”

可今天，杨莉抬头一瞥，却愣住了，揉了揉被雪迷了的眼睛，家里的灯怎么还亮着？王磊下午打电话时还说，得再过几天才能回来。下这么大的雪，公交车下午就停运了，公婆按理说也回不来，这灯是谁开的？

心里犯着嘀咕，杨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是小莉不？慢点走，路滑！”雪幕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公公。杨莉抬眼望去，只见单元楼门口的路灯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正站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他的帽子上、肩膀上，积了薄薄一层，正是公公。

“爸！您怎么在这儿？”杨莉快步跑过去，声音里满是惊讶，“您和妈不是说不回来了吗？公交车都停了，你们怎么回来的呀？”

“先回家再说，雪越下越大了。”公公接过她手里的包，转身往单元楼里走，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却透着安心。

推开门，一股暖气夹杂着浓浓的饭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满身的寒气。婆婆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身来，脸上带着嗔怪，语气却满是心疼：“丫头，你可算回来了！下这么大雪，怎么玩这么晚？也不知道个冷。你爸到楼下接你三趟了，刚才还说要到大门口看看呢。”

公公一边脱着沾了雪的外套，一边替她解围：“孩子们难得聚一次，玩得尽兴点怎么了？你就别叨叨了。”

说话间，婆婆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白瓷碗走过来，轻轻放在餐桌上：“小莉，这是我从你姐家带来的野生鲫鱼，下午在你姐家就煎好了，回来又给你炖了半个多小时，你快喝点汤，暖暖身子。灶上烧着热水呢，等会儿泡泡脚，今天这天儿，冻坏了吧？”

杨莉看着碗里奶白色的鱼汤，飘着几片葱花，鲜香味直钻鼻子，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妈，你们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我明天倒班，还是晚班，不用你特意回来给我做饭。”

公公坐在沙发上，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说：“本来我说雪太大，就在你姐家住一晚，可你妈不乐意，说你晚上一个人回家，冷锅冷灶的，小磊又不在家，放心不下。这不，我俩就慢慢往回走，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

杨莉坐在餐桌旁，心里暖烘烘的，鼻子却酸酸的：“我姐家离咱家足足十几里地呢，雪这么大，路这么滑，万一你们摔着了可怎么办？也太让人操心了！”

婆婆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没事没事，我们走得慢，一步一步挪回来的，没摔着。你快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我们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拉着公公进了他们的卧室，还特意轻轻带上了门。

杨莉端起鱼汤，喝了一小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全身。她明明在美食广场吃得饱饱的，可此刻却觉得这碗鱼汤格外香甜。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顺着脸颊滚落，滴进碗里。她能想象到，公婆冒着漫天大雪，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能想象到，婆婆回家后就钻进厨房，把鱼汤炖好，又一遍遍温着，生怕等她回来凉了；能想象到，公公顶着风雪，在楼下一趟趟张望，只为早点看到她的身影。他们怕耽误她和同事聚会，连一个电话都没打，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等到深夜。

杨莉端来热水，把脚泡在滚热的水里，手里捧着暖暖的鱼汤，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她看向公婆的卧室门，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柔和又温暖，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有声，夜已经很深了。隔壁四号楼还有几户人家的窗户亮着灯，暖黄的光晕透过雪花，显得格外温柔。杨莉静静地看着，心里想着，那每一盏亮着的灯火，想必也都在等着晚归的人吧？而每一个被灯火等待的人，心里一定也和她一样，装着满满的爱与温暖，守着一个和睦幸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