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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新华:沂蒙山的娘(中篇连载之二)
    • 作者:张新华 更新时间:2022-06-28 08:25:45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6225



    经历了这次躲藏,秀兰的心事越发地重了。想起那一天一夜的经历,就觉得有些后怕。看这形势,日本鬼子怕是一时半会儿给打不走的。打不走,他们就不会躺在据点和炮楼里睡大觉,就会三天两头地来村子里烧杀抢掠。这些狗强盗,说不定哪天就会把村子里的人给杀光。她自己死了倒不怕,亲生的孩子死了也就认命了,可牛牛是八路军托付给她的孩子,若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她是没法向牛牛的父母交代的。即使自己死了,也是死不瞑目的。然而,无法交代也好,死不瞑目也好,谁又能保证牛牛不出事呢?

    秀兰又一次为牛牛的事发愁了。到了一筹莫展时,她问春生有啥好办法。春生说,除了找到附近的八路军部队,把牛牛交给他们,别的没啥好办法。秀兰说,这法子俺想过了,恐怕不行啊。你想想,咱连牛牛的父母叫啥名字、是哪个部队的都不知道,牛牛身上又没啥记号,人家咋着会认呢?再说,眼下八路军部队也没个固定的地点,三天两头换地方,他们即使认下了,交给谁去养?说不定还得交给附近的老百姓,那还不是跟在俺这里一个样?春生挠挠头,叹口气,说嫂子,我看你对这事儿也别太纠纠缠缠了,在这时候,能有几个人一准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呢?再说,他们把孩子交给你时也没说就不能出事呀。

    秀兰一听不高兴了,狠狠瞪了春生一眼,说,你这话啥意思?人家会那样对俺说吗?人家就那么把自家的孩子不当回事?人家本来就是怕孩子在路上出事儿才交给俺的,人家交给俺就是信得过俺,咱要是那样想就错了!咱无论想啥办法也得把人家的孩子保住。要是牛牛出了事儿,咱就是有一万个好,也等于一个没有!

    春生不吭声了,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唉——咋着办好呢,咋着办好呢……突然间,便想到了挖地洞的事。

    第二天,春生跟秀兰一商量,就着手挖起了地洞。他看了看秀兰家的屋里屋外,觉得把地洞挖在院子里容易被鬼子发现,挖在堂屋里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厨房里又只有风箱底下最安全,但就那么一点地方,耍不开手脚,最后便决定挖在那间放杂物的小屋子里,从靠近北墙的地方挖下去。

    话好说,真动起手来却很不容易。因秀兰家的房屋在山坡上,地下尽是石块和砂砾,挖起来很吃力。春生撅着屁股,一会儿挥镐,一会儿动锨,手脚忙个不停。尽管屋子里还比较阴冷,可春生干了一会儿活,便热得满头大汗,连衣服也湿透了。后来,干脆脱得上身只剩下一件薄汗衫。屋子里空间小,秀兰插不上手,只好拿块毛巾,站在一旁替春生擦汗。春生怕白天给人发现,挖出的土砂和石块就先堆到屋角里,等到夜深人静时,再用粪箕一箕一箕地扛到山下去。又担心地洞挖浅了洞顶会塌陷,便一直将洞口挖到一人多深,并在洞壁上凿出一些台阶,以便上下进出,这才去挖洞身。待挖到十多米长时,春生又让洞身拐了个弯,挖出了一间方方正正的藏身室。

    没白没黑地挖了二十多天,才将地洞挖成了。好在春生都是关起门来偷偷摸摸地干活,又都是在夜深人静时将挖出的土砂和石块扛到山下去,其间也没给村里人发现,甚至连天香也不知道。

    这天晚上,秀兰端着煤油灯,随春生进洞子里看了看,觉得还是不错的,只是洞身小了点,进去时需要猫着腰。钻出地洞,望着水井似的洞口,秀兰问,这洞口用啥遮挡呢?春生想了想,便回到自己家里,从墙上揭下一张土地爷画像,拿来贴在了小屋的北墙上,又从院外搬来几块土坯,围着洞口砌了个空心的台子,又找来块木板削削砍砍,当作台面罩在了台子上,然后找了块蓝布铺在台子上面,并将台子对着屋门的一侧也遮掩起来。做完这些后,又从自家屋里拿来一只小香炉,里面插上几根香,放在了台布上。他想,秀兰的堂屋里供着个观音菩萨,小屋里再供上个土地爷,想来也没啥值得怀疑的。日本人大概也是信神的,不会轻易去招惹那些神仙吧。只是当秀兰和孩子藏身时,得有人在外面协助,待人下去后,要将台子恢复成原样。那么,谁来做这事儿呢?想了想,为了保护秀兰和几个孩子,这事儿也只能由他自己来做了。

    秀兰觉得春生这段日子很辛苦,就托人买来几斤细面,又从地里剜来一些野菜,破例给春生包了顿饺子。不仅用饺子犒劳了春生,还破例让春生抱着她亲了亲。看看堂屋里几个孩子都睡下了,春生把秀兰放倒在小屋的草窝里,想快乐一下子,却被秀兰推开了。秀兰故意板着脸说,真是没正经,急个啥!还不到时候呢,到时候了都会给你的!春生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回家去了。

    春生回家后,一连几天没来秀兰家。秀兰心中犯起了嘀咕,想到春生可能因为那天的事儿,不好意思来了。又想,一个大男人家,脸皮也太薄了吧,有啥不好意思的,即使做下了,还能怎么样呢!又一想,春生不会是出了别的事吧?是不是病了呢?于是,便抱着牛牛急急地往春生家赶去。

    到了春生的家,秀兰在门外喊了声,春生在家吗?春生在堂屋里说,是秀兰吗?你等会儿。秀兰想,这春生,也不叫嫂子了,还没成一家人就改口了!又想到,春生的声音听上去这么小,好像在哪儿藏着,还瓮声瓮气的,是病了在床上躺着,还是在跟俺玩捉迷藏?

    秀兰猜不着,直接走进了春生的堂屋里。她看见春生刚从堂屋的套间里出来,满身都是泥土。她伸头往套间里看了看,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春生也在自家的屋里挖地洞。

    秀兰说,这几天没见你,俺以为你有啥事呢,原来你给自个儿挖地洞,一个大老爷们儿,有这必要吗?

    春生说,秀兰,不是我要藏身。我是担心你家的那个地洞没有出口,万一给鬼子发现你们藏在地洞里,堵住了洞口,那不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呢,俺私下量了量,觉得那地洞离俺家也不远了,就想从俺家里挖过去,和你家的地洞打通。这样,你们藏在里面,即使被鬼子发现了,也能从俺家里逃出去,总不会让鬼子同时把两个洞口都堵住吧?你觉得咋样呢?

    秀兰感动了,说春生,俺原来觉得你是个有口无心的人,没想到你的心还这样细,你让俺咋着感谢你呢?

    春生说,想咋着感谢就咋着感谢,反正俺都乐意。

    秀兰听出了春生话里的坏点子,便举起拳头在春生的肩膀上捶了一下,努努嘴,噗嗤一声笑了。

    春生又说,秀兰你看这多好啊,以后你想见俺还是俺想见你,也不用进出院门了,直接走地洞,谁也看不见咱。

    秀兰点头说,嗯,是方便啊。然后就不说话了。她心里想,是该给春生一个家庭了,近些日子也没听说鬼子有啥动静,等春生把地洞打通后,赶紧把两个人的事办了吧。



    春生又忙活了一些日子,终于将两家的地洞打通了。

    这天,春生直接从地洞里走进了秀兰的家。当他从台子下面推开木板钻出来时,恰好被秀兰看见,吓了她一跳。秀兰趁机说,俺正准备找你呢。春生问秀兰有啥事儿。秀兰说,成全你的好事呀,定个日子吧。春生一听高兴了,问秀兰,是真的吗?秀兰回答,你说呢?还能是假的!

    春生昂起头望着天,想了想说,秀兰,俺恨不得今天就把这件事办了,可俺不能就这样把你娶进家里,俺得把房子收拾收拾,把该准备的准备一下,咋说也得像那么回事吧。

    秀兰说,准备啥,不用准备,你还打算把俺娶到你家里吗?俺不去!你家的屋子虽说比俺家的屋子宽敞些,可俺住不习惯,俺要你倒插门,到俺家来过日子,你不同意吗?

    春生说,两家的老人都不在了,到你家跟到俺家有啥区别呢,咋着都行!俺只是觉得,这结婚咋说也算一件大事儿,总得弄床新铺盖啥的,也得给你给俺扯几尺布,缝套新衣服吧。

    秀兰说,这个时候,还讲究那些干啥,把你的铺盖抱过来不就是了,又没人笑话。春生说,那不行,俺得去准备一下。俺屋子后面还有几棵树,卖了还能换两个钱。你照顾孩子吧,俺这就去办。

    春生虽说在穿衣吃饭上不太讲究,但在大事上还是要面子的。秀兰挡不住,便只好由他去操办了。待春生要走时,秀兰又说,你先别走,还有一件比这更要紧的事儿,咱得到你木林哥的坟上去一趟,告诉他一声。

    于是,春生和秀兰便携着三个孩子,去了秀兰丈夫的坟上。他们在坟前烧了几张纸,然后就跪下了。

    秀兰说,他爹,你走得太早了,俺心里一直很难过。咱家里的事儿,你都看到了,牛牛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为了把咱的几个孩子拉巴好,俺想和春生兄弟一起过日子,请你能原谅俺......

    秀兰说完,春生又说,木林哥,俺跟秀兰这件事就算定下了,俺不知你同意不同意。不过,木林哥你放心,俺一定会对秀兰好,也一定会对孩子好。俺拍着心窝子对你说,俺要是说话不算数,就让天打五雷轰!

    这时候,天气越来越热了,坡上坡下的麦子都开始抽穗了。牛牛很快就到一周岁,已经学会走步,开始满地上跑着玩了。秀兰看到玲玲、冬冬和牛牛一天天成长起来,又因为快要跟春生一起过日子,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心里便多了几分的快慰,脸上也不时地流露出一些喜色。

    有一天,秀兰到田里去锄草,牛牛和冬冬要跟着去,秀兰也想给孩子们到野外放放风,就把几个孩子都带上,又把奶羊也牵上,一起去了村北的坡地上。

    很少跟着出门的孩子们,看见漫山遍野都是绿草和鲜花,还有不少漂亮的蝴蝶和蜜蜂,都兴奋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的,连那只小奶羊也撒起欢来。

    玲玲看见远处有一片茂盛的青草,要牵着奶羊并带上冬冬和牛牛去那边喂羊。秀兰说,玲玲你去吧,别让冬冬和牛牛去了,要是他们摔倒沟里那可了不得!于是,玲玲就牵上羊,一个人去了那边的草地上。

    玲玲到了那边的草地上,看见草丛里开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小花朵,花朵上还落满了蝴蝶,就把羊儿拴在一棵小树上,采起花朵和追起蝴蝶来。玲玲一边在草地上奔跑着,还一边哼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歌儿,纯真响亮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秀兰的耳朵里。秀兰听着女儿的歌声,突然想到玲玲都快九岁了,若是村子里有个小学校多好啊,有个小学校的话,玲玲也能去上学了。孩子识了字,有了文化,也不会像她这样,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山沟沟......

    秀兰正这样想着,玲玲的歌声突然停止了。秀兰扭过头去,朝远处的草地上看了一眼,一下子惊呆了。这时候,她看见有几个身穿屎黄色军装、头戴铁帽子的日本兵,背着钢枪,正翻过山坡奸笑着逼近玲玲身边。玲玲过去是见到过日本鬼子的。当秀兰正要张口喊玲玲快回来时,玲玲已经转过身,向着秀兰这边飞跑过来。

    但是,玲玲跑出没多远,突然想起那只小羊还在树上拴着。玲玲心想,决不能丢掉小羊,丢掉小羊牛牛就没有奶吃了。于是,她又毫不犹豫地反身往回跑去。这时候,几个日本兵已从树上解开绳子,把小羊牵在手里。秀兰看见,玲玲跑过去拼命地跟一个日本兵争夺起绳子来。秀兰大声地喊道,玲玲,羊不要了,快回来!但玲玲或许是没有听到她的喊声,或许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抓住那根绳子始终没有松手。

    争夺了那么一小会,秀兰看见玲玲被那个日本兵推倒在地上。玲玲爬起来又去争夺,争不过,就咬了那个日本兵一口。秀兰看见那个日本兵猛地抽回手臂,赶紧用另一只手捂在了那只手臂上,好像还龇牙咧嘴地叫唤了一声。正当秀兰又去喊玲玲时,只听到“嗵——”地一声枪响,接着就看见玲玲倒在了草地上,是仰着脸朝后倒去的。

    秀兰大声呼叫着“玲玲”,就朝着山坡上跑去了。但她刚跑了几步,也像玲玲一样,又反身往回跑来,因为她想起这边的田地里还有牛牛和冬冬,现在已经失去了一个玲玲,绝不能再失去牛牛和冬冬了。

    她跑回田地边,搂着牛牛和冬冬,口里声声呼唤着“玲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当村里的民兵赶来时,几个日本兵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而坐在地边的秀兰,已经哭哑了嗓子,发不出声音了。民兵们含着泪将玲玲的尸体抱到山下。秀兰看见浑身鲜血、已经死去的玲玲,顿时便昏了过去,后来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埋掉玲玲后,秀兰大病了一场,几天不吃不喝,脸色苍白如纸,两眼暗淡无光,看上去与先前的她判若两人。

    有一天,天香提着几个鸡蛋和几斤小米来家里看她,当问起她和春生两人的事情时,秀兰只是摇头不语。春生虽然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但见她这般情形,也不敢再提那档子事儿。但春生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着秀兰一家人,并把秀兰家里的农活全部包下来,不求任何回报地劳作着。春生也很本分,他虽然常到秀兰家来,有时候晚上也来,却从不在秀兰家过夜,更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儿。

    不久,一支八路军队伍开到了离古井三十里远的梁家岭一带,与日军大部队展开了正面作战。上级党组织号召干部群众支援前线作战,并组织青年人报名参军,中年人成立担架队和运粮队。村子里一共就那么几个青壮年,春生虽然用不着参军,却躲不过担架队和运粮队。当他将自己准备去担架队的想法告诉给秀兰时,秀兰说,这事儿你还用跟俺商量吗,哪样要紧呢?你去吧,到那里只管把上级交给的事情干好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们娘几个,但鬼子的枪炮不长眼,你要多留点心。春生点点头就走了。

    春生离开后,因为有天香和邻居们的安慰与照顾,又因为不时地有八路军打胜仗的消息传到村子里,秀兰便很快从失去玲玲的痛苦中走出来,回到了常人的生活中。到了夜间,当冬冬和牛牛睡下后,她虽然也常常因想起玲玲的死而难过和落泪,但到了白天,仍然还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

    当麦子熟了的时候,春生还没有回来。好在秀兰家的地少,有天香和邻居们帮忙,一亩麦子很快就收回了家。

    收完麦子,春生回来了。春生出去一两个月,虽然脸晒得黑不溜秋,手心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后颈和肩膀上也磨掉了一层皮,但身体好像比去的时候壮实了。因为刚收完麦子,磨了几斤白面,秀兰给他摊了两张油饼,又擀了一碗葱花面。春生一边狼吞虎咽地吃喝着,一边给秀兰讲着前线打仗的情景和他们护送伤病员的故事。秀兰坐在他的身边,待他吃完了也讲完了便说,春生,你这段时间也受累了,先歇上两天,今儿是初三,到初六咱们就把事办了吧?春生点头说,俺听你的!然后动情地看着秀兰,看得秀兰脸上又一次起了红晕。

    其实,在这两天内,春生也没怎么顾上休息。他把秀兰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又帮着秀兰把被子和褥子缝好,找人剪了个囍字贴在墙上,还拿出新做的婚装各人试了试颜色和大小。可老天偏不成全他们的事,到了初六这天,正当两人忙着请邻居们吃杯喜酒时,日本鬼子又来了。

    本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屋外清风扑面,阳光明媚。可是突然就有人来报信,说鬼子已经到山下,让大家赶快躲起来或是逃出去。春生一听,觉得逃出去怕是来不及了,就赶紧跑进秀兰家的小屋里,拿掉香炉,扯下台布,掀掉木板,让秀兰先下到地洞里,再把牛牛和冬冬递下去,又丢下去一张草苫子和一些吃食。然后,他把台子恢复到原样,又把屋子院子的门全锁上,就跑出了秀兰的家。可这时鬼子已经进了村,春生刚跑出去没几步,便被他们抓住了。被抓住的,还有村子里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人。

    抓住春生后,鬼子就把秀兰家的院门和屋门的锁都砸开了。两个鬼子到屋里一番搜索后,没有发现藏着人,也没有怀疑台子下面有地洞,就把秀兰家刚打下的一袋麦子扛走了。接着,他们又把村里其他各家的门锁也都砸了,将搜出的人赶出来、粮食抬出来,还放火烧了几家的房屋、柴堆和草垛。

    人都被赶到村子中间的那棵大树下,一共三十多口人。一群鬼子牵着狼狗、托着长枪站在树下,枪口前的刺刀闪着凛凛寒光。一个鬼子小头目让村里人排成队,先是从中拉出一位老太太,对着她叽里咕噜地问了一番话。老太太呆愣着,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这时,旁边的一个二鬼子翻译道,皇军听说这村子里有一个八路军的孩子,问你知道不知道在哪里。老太太略一迟疑,便摇了摇头。再问,老太太还是摇头。那个鬼子小头目冷笑一声,然后抽出军刀,一刀捅进了老太太的前胸。刀子拔出后,老太太随即倒在了地上。

    接着,鬼子小头目拉出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又示意另一个鬼子掏出几颗糖块给他,但小男孩没有要。鬼子小头目将凶恶的面孔变作一幅笑脸,弯下腰去问小男孩,小朋友,你地可知道?如果你告诉皇军,这个地给你!说着,便从腰里掏出一把精致铮亮的小手枪,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小男孩看见小手枪,眼睛突然一亮,但随即就收回目光,接着也摇了摇头。那小头目把手枪插回腰间,脸色又变了回去,问小男孩,真的不知道?小男孩有些害怕了,看了一眼鬼子,又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春生,好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那小头目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嗖”地一声抽出那把军刀,挥刀削去了小男孩的脑袋。

    这时候,队伍中响起了哭叫声。小男孩的奶奶哭喊了几声,随即便昏倒在地上。三十多个村民开始往前涌动起来。鬼子一看村民要反抗,“砰砰”地朝空中放了机枪,才平息了队伍的涌动。

    那个小头目似乎从小男孩刚才的一撇中看出了破绽,又走到春生面前,一把抓住了春生的衣领,瞪着凶恶的目光说,你地,如实地告诉皇军,八路军的孩子在哪里?否则,死啦死啦地!

    站在旁边的村里人,都知道春生胆子小,想着这一来,春生还不吓得尿在裤子里。可是,谁也没想到春生却变了,竟然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地站在那里,两眼怒视着日本小头目说,老子不知道!

    哼哼!小头目冷笑一声,命令几个士兵将春生绑在树上,用皮鞭朝着春生的身上、头上和脸上一阵抽打,很快就将春生抽打得鞭痕满脸,唇鼻流血。见打得差不多了,小头目走上前去,用手扳起春生的嘴巴,凶狠地问,说不说?八路军的孩子到底在哪里?突然,“噗”地一声,春生将一口血水朝小头目的脸上吐去,说,你狗日的!接着抬起右脚,一脚踹在了小头目的肚子上,将他踹出去好远,差点没有仰倒在地上。小头目用手捂了一会儿肚子,然后站稳身体,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春生的胸脯“砰砰”开了几枪。春生即刻便死去了,脑袋耷拉在胸前。

    藏在地洞中的秀兰,一等二等不见春生的影子,又不敢出去,只好搂着两个孩子一直在洞里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孩子吃了东西、喝了水后,便困得倒在草毡子上睡去了。秀兰估摸着天可能快黑了,就返回洞口,推开木板,悄悄地爬了上来。她看见太阳像是落了下去,天已接近黄昏,村子里也没有了动静,只是隐隐地不知从谁家传来几声哭泣的声音。她走出院门,看见一些村民和几个游击队员模样的人,正从那棵大树下,将一个人往春生家里抬去。

    这一瞬间,秀兰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春生不在了!她加快步子跑过去,看见躺在担架上的春生,胸前流着血,嘴角、鼻孔和脸上也流着血,眼睛半睁半闭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她哭着喊了句“春生”,两条腿就软了下去,身子歪倒在地上……

    把春生抬回家中,几个游击队员就离去了。他们看到村子里又无辜地死去了三个人,便对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齿。他们虽然打死了几个日本兵,但还是让其中的几个跑掉了。他们发誓要找到那些跑掉的日本兵,向他们讨还血债。

    第二天,人们就把春生和另外两个死者埋在了屋后的山坡上。起初,秀兰想为春生打一具棺材,因为一时筹不够那么多钱,也找不到木匠,在大家的劝说下只好放弃了。虽然她还不是春生的妻子,却以妻子的礼仪将春生送到了墓地。



    事过之后,秀兰一想起死去的春生,心中便感到有无限的痛悔。这痛悔,还不全是由于春生的死,因为在这样的年月里,死去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在她的痛悔中,很大成分是因为春生到死都没能对婚姻如愿以偿,都没能得到一个他想要的家。而这其中的原因,她觉得大半都在于她,在于她的一拖再拖,这恐怕是她永远也扒不出的一块心病。

    从人们的谈论中,她知道日本兵这次来村里,是奔着牛牛的事情而来的。那么,是谁将这事情告诉给日本人的呢?邻居李二嫂,虽说嘴口不严,但跟秀兰无冤无仇,她的丈夫又是被日本人杀害的,不会是她;德高大爷虽然前段时间给日本人抓去当过几天马夫,与日本人有接触,但他是村里公认的好人,也不会是他;天香虽然对牛牛的事情全然知晓,但她是村妇救会的干部,又是自己的好姊妹,更不会是她。那么,会不会是天香的爹呢?那个人平时阴阴险险的,看上去有点靠不住。但他应该很清楚天香跟秀兰的关系,想来不会背着自己的闺女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吧?况且,天香不是说过吗,他爹是不会出卖秀兰的。天香难道还不了解她爹吗?秀兰在脑子里把全村的人过了一遍,左想右想,也想不出这件事会是谁干的。越是想不出,越对牛牛的安全不放心,仿佛丢了魂儿似的,一天到晚心神不定,坐卧不宁。

    牛牛的父母至今还没有影儿,这以后到底该怎么办呢?她正在屋里发着愁,天香推门进来了。

    天香又给秀兰送来了一些东西。放下东西,天香将牛牛抱起来亲了亲,又把牛牛放在了地上。突然想起兜里还有几个糖块,就掏出来分给了牛牛和冬冬。秀兰问,你从哪儿弄来的糖?天香说,昨儿个游击队不是打死了几个鬼子吗,从鬼子身上掏来的。秀兰抿嘴一笑,又想起了死去的春生,不觉在心里难过起来。

    天香说,嫂子,咱村里有人向鬼子告了密。鬼子既然知道了,恐怕是不会放过的,看来牛牛是越来越不安全了,得想办法保护好牛牛呀。

    秀兰说,天香,你没来的时候俺正发着愁呢,你想俺能不担心牛牛吗?以前,俺觉得日本人不知道这事儿,他们来了咱就躲一躲,可让他们一盯上,以后就麻烦啦!

    天香说,那肯定啊!又问,嫂子,你娘家那边还有亲人吗?

    秀兰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又说,倒是有两家远门亲戚,可都算不上是亲人了。

    天香说,俺有一个舅舅,在北面的贺家洼,俺跟他说说,你带着牛牛和冬冬到他家里去躲一躲行吗?

    秀兰忙说,不行,不行,咱要是给人家带去麻烦多不好,那不就连累人家了吗!

    天香说,自己人哪能说连累,那是俺的亲舅舅,人也很厚道,俺想他会答应的。秀兰摇摇头,还是不同意。

    那你打算咋办呢?天香又问。

    秀兰说,天香,俺告诉你,俺家里有一个藏身洞,是春生前段日子挖下的,能一直通到他家里,可春生这一死……

    天香问,在哪里?你领俺去看看。

    于是,秀兰就掀开小屋里土台子上面的木板,领着天香下到了地洞里,两人举着一盏小油灯,在洞子里走了一趟。

    出了洞,天香说,春生这人还真是了不起,不声不响挖了这么个洞,谁能想到啊!又说,嫂子你不用怕,春生不在了还有俺呢。但以后鬼子来了,你还是带着孩子尽量往外逃,实在来不及了,就躲在洞子里,俺会帮你的。如果给鬼子发现了,你就往春生家里逃。回头俺叫人把春生家的后墙开个口,万一在春生家藏不住,就带着孩子往后面的山上跑,翻过山去就有一片树林,你可以往树林里跑。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找到告密的人,除掉那个狗汉奸!反正鬼子也不认识你和牛牛,除掉了汉奸,他们怎么知道谁是丁秀兰,谁又是八路军的孩子呢?

    秀兰说,天香,你替俺考虑得真周到,俺以后就靠你啦。可说起这个告密的人,也真是坏啊!八路军专打日本人,你跟八路军没怨没仇,跟日本人又没亲没故的,告人家的孩子干啥呢?

    天香说,你再想想会是谁呢?

    秀兰说,俺把全村的人都想了个遍,也没想出会是谁。你来之前俺又想到,村南头的王秃子倒是留心过牛牛,可俺也没得罪过他,不会是他吧?

    秀兰正说着,天香一拍脑袋,说俺想起来了,俺知道是谁了!秀兰盯着天香的一双大眼睛,等着后话,可天香却沉默不语了,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她突然对秀兰说,嫂子你忙着吧,俺走啦!

    天香在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村里王秃子的影子。她边走边仔细地回忆着前几天在路上遇见王秃子的情景……

    这王秃子名叫王金灿,因为头上及早地秃了顶,便被人称作王秃子。他爹是一个汉奸,由于帮助日本人屠杀共产党的干部,一年前被抗日民主政府处决了。王秃子也许是因为对抗日民族政府和八路军怀恨在心,也许是子承父传的缘故,最近常与日本人勾勾搭搭,形迹非常可疑。

    那天傍晚,天香和村里另一位女干部去区委开会,经过村子北面一个岔路口时,看见王秃子独自从另一条路上走来,那是通往鬼子据点的一条路。王秃子看见是天香她们,想往路边的树林里躲,又见来不及了,便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跟她们打招呼。天香问,你这是去哪儿啦?王秃子看上去有些慌张,吞吞吐吐地说,哦,到孩子的姨家去了,孩子的姨夫病了,去看一看。天香问,你孩子的姨家不是在南面的孙庄吗,咋跑到北面去啦?王秃子楞了一下,赶紧说,还有一个姨家,还有一个姨家,在北面。

    天香当时因为急着去开会,也没去多想就走了。现在看来,牛牛的事情十有八九与这个王秃子有关系。

    第二天上午,按照天香的吩咐,两个民兵把王秃子叫到村公所的一间屋子里。王秃子进屋后,看见屋里坐着天香和两个民兵。两个民兵每人背着一杆长枪。王秃子看看秀兰,又看看两个民兵,知道事情不妙,两条腿就抖了起来。王秃子问,你们……你们找我有事呀?这时,一个民兵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问道,王金灿,说!是你告诉日本人丁秀兰替八路军养孩子的吗?王秃子一惊,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我……没说过……

    这时,天香发话了。天香问,王金灿,俺那天在路上碰见你,你说去了孩子的姨家。可我们问清了,你孩子只有一个姨,在南面的孙庄,你没有说实话。你老实告诉我们,你那天干啥去了?

    嗯,这个……王秃子正想找理由搪塞天香,另一个民兵又突然大声呵斥道,王金灿,你要是不老实,老子今天就一枪崩了你!你信不信?!

    王秃子偷看了天香一眼,然后低下了脑袋。在天香和两个民兵的威慑下,王秃子最后承认了告密的事。

    审问完王秃子,天香对两个民兵说,把他带走!接着,两个民兵就把王秃子一阵绳捆索绑,押送到区公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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