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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剑武:与伟岸无关
    • 作者:王剑武 更新时间:2020-11-24 09:35:20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704


    六月以来的南州市,餐饮业开始复苏,每到夜晚,大小饭店又开始人满为患。这时,韩之剑发现一种有趣的现象:在人声鼎沸的饭店里,人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却不得不摘下口罩。当聚餐结束,即将离开饭店行走在空气流通的街道上那一刻,人们似乎秒回惊魂未定之状,匆忙戴上口罩。

    在这种特殊的氛围中,南州市的人们迎来了2020年的“双节”假期。

    中秋节这天傍晚六点,韩之剑和晓晴来到南州市远近闻名的黑西烧烤。韩之剑微信扫码之后,首先点了朝鲜海螺和黑西黄蚬,这些都是韩之剑太太晓晴老家黑西的特产,尤其是黑西黄蚬,壳黄肉肥,味道极其鲜美,十几年前传入南方,近些年在南州烧烤界逐渐盛行。

    春节以来,韩之剑、青松、王达几家人还是第一次聚在一起。

    中午在东北厨房,王达做东,虽然吃的是地道东北菜,但大家觉得还没尽兴,也许是疫情以来憋得太久了吧。当时乘着酒兴,韩之剑建议晚上再来一场家乡烧烤,大家一致赞同,于是韩之剑电话预约了黒西烧烤的包房。

    王达一家和青松夫妇陆续到了,大家纷纷摘下口罩,或闲聊,或继续午饭时的一些话题。

    王达夫妇是韩之剑的老朋友了,韩之剑2000年来南州的时候举目无亲,他们在一次东北老乡聚会上相识,之后交往逐渐繁密,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大家坐定。中午已经略有醉意的青松老师似乎尚未醒酒,他举杯敬王达,台词却是:

    “王达,我敬你一杯。小儒那种好事再也没有了!”

    王达微微一怔:“青松老师,客气了”两人干了第一杯。

    青松老师口中的小儒指王达的儿子王小儒。四年前,王小儒小升初时,韩之剑把在南州中学任教的好友青松引荐给小儒的爸爸王达。

    早在二十年前,韩之剑和青松同在东北某省会城市一所省重点中学任教,韩之剑教语文,青松教数学。借助学校的大名,加之个人能力,韩之剑和青松都成为当地响当当的名校名师。后来他们陆续离开东北,来到珠三角最南端的经济特区南州市。

    如今,韩之剑在南州市南区重点高中后海中学教高中语文,他以高效而又幽默轻松的教学风格在南区数所高中享有极高声誉。尤其在高考方面,韩之剑的训练方式可谓另辟蹊径,他开辟阅读和写作两个战场,就像一个降龙高手,让他的弟子们四两拨千斤地拨弄着高考这个庞然怪兽。他的“高考格言”是不跟着“怪兽”的节奏起舞,但也不能任“怪兽”胡来。

    青松比韩之剑晚来南州一年,在全南州排名第一的初级中学南州中学任教,成为南州中学最拔尖儿的数学老师。

    青松没有东北大汉的虎背熊腰,他身材瘦小,但气场在线,尤其喝酒聊天控场欲极强,句间省略一切标点符号,别人想插话都难。但这不是青松老师最牛的地方,青松最牛的是做为一个数学老师,在你死我活拼应试的当下,竟然不以题海战术拼成绩。他给学生布置的作业量总是数学组其他老师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但他任教班级的中考成绩一直在全南州市数一数二。

    青松今天异乎寻常的唠叨。

    中午在东北厨房,几个男人只喝了一瓶白酒,一向颇有酒量的青松似乎已显醉态,一次次和笑伟唠叨:

    “先有家再有业”“你和韩景啥时候结婚?我头发都等白了”

    端起酒杯就这两句,不知道多少遍。仿佛他是韩之剑请来的逼婚说客,而且技法拙劣,令人尴尬。

    笑伟是韩之剑女儿韩景的男朋友,在北欧某国驻华使馆任职。韩景和笑伟是初中同学,后在大学期间确立恋爱关系,已然经历八年恋爱长跑,至今囿于各种原因未能成婚。韩之剑女儿韩景是一名出色的舞蹈教师,在南州大学有自己的舞蹈工作室,去年还带着她的南州大学舞蹈社团去泰国参加国际舞林大赛,并夺得银奖。韩之剑和晓晴一向尊重女儿韩景的想法,最初几年也很看好韩景和笑伟的这段姻缘。但近些年他们对于笑伟的状态不是十分满意,在他们60后这代人看来,30岁的年龄对未来的规划和家庭建设比什么都重要,但他们觉得笑伟偏偏在这些方面缺乏明晰的态度和努力。

    “王达,我敬你一杯!你有条件回东北,我们回不去了,没你这待遇。”青松端着酒杯,看定王达,目光炯炯地说。

    韩之剑的思绪被青松的话打断,他发现青松的台词儿又一次固定下来了。由于韩景和笑伟晚间临时有事没有来黑西烧烤,青松此刻的唠叨对象切换成了王达。

    王达供职于南州航空,是一名资深机长。利用“双节’假期,王达计划明天飞回长春看望年迈的父母。

    青松反复说这两句什么意思?韩之剑心里犯了嘀咕:这也太直白了吧?

    “王达,我敬你一杯。小儒那种好事再也没有了!”

    “王达,我敬你一杯。你有条件回东北,我们回不去了,没你这待遇。”

    ……

    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

    “青松老师,你想回东北吗?那我来解决机票?”王达可能实在蹦不住了,接了一句。

    青松默不作声。

    青松说话舌头有点卷,但默不作声表明他没有喝多,他的台词儿听起来也依然十分清晰。

    这简直像敲诈!韩之剑这样想着不觉有些烦躁起来。

    当初,韩之剑把青松引荐给王达就是为了王小儒的入学,但后来小儒凭借实力考到了南州中学的分数线。韩之剑觉得王小儒已经够了分数线,那就没啥问题,找人打个招呼也可以,但没必要按照关系户入学的方式送礼打点。可王达总是怕万一有个闪失,包括校领导、青松等一众人,一定要把关系打点到位,图个双保险。韩之剑知道,自己在孩子升学这件事上给不了王达很好的建议。当年女儿韩景从小学到高中一路绿灯,教师孩子本身就享受一定的教育资源,再加上韩景成绩优异,所以在升学这方面韩之剑夫妇一直没操过啥心。如今看王达这样操作,韩之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可青松的大脑似乎已经格式化,他只把和校长“打招呼”的记忆永久性存入硬盘。这个记忆就像他珍藏的一面鲜艳旗帜,只要人齐了就一次次挂上旗杆,永不疲倦地奏乐升旗,迫使韩之剑、王达一次次行注目礼。在一次次升旗中,青松把自己弄成了信仰,由于信以为真,难免居功自傲。

    “就是南州中学这个平台太好了啊!”韩之剑想。

    教师的社会接触面并不宽,而名校老师又听惯了家长的奉承,再加上青松格局不大等性情因素,当所有这些和酒精相遇被若干倍放大后,一个挺丑的灵魂就活灵活现了。

    这是韩之剑今晚对青松的强烈印象,仿佛他们并非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倒像是今晚刚刚相识。

    韩之剑觉得青松这些年还是变了。

    二十年前在东北,韩之剑和青松做为同事,性情相近,都属于比较耿直倔强的那种人。他们虽然教学能力强,可在单位都不太得志。看着那些教学能力远不如自己的人一天天成为学校的领导,他们心里愈加失衡,更要命的是,周围逐渐形成一种舆论气候,说像韩之剑青松这种人就是瞎犯倔、情商低,只能当个老师混饭吃,这让他们心里愈加不是个滋味儿。

    也许是气味相投,抑或需要心理上的相互慰藉,韩之剑和青松之间倒是一直相处融洽,平时走动也挺频繁。韩之剑比青松大几岁,一直被青松尊称为大哥。每当寒暑假或逢年过节,青松总是拿着从老家带回的土特产来到韩家。其实青松就住在韩之剑的隔壁单元,却总像远方亲戚来家里串门那么正式。他们喝着小酒,从教学得失到人情世故,从油盐酱醋到民族大义,无所不聊。总之,在韩之剑的记忆中那是一段令人愉快的过往。

    那时,韩之剑就经常和太太晓晴讲,青松这个人过于看重长幼尊卑,仪式感太强,有点迂腐,不太像个三十多岁的人。但青松为人正直,业务过硬,是韩之剑晓晴公认的好老师。2000年年初,韩之剑有了出走南州的想法,但不敢和任何人讲,他只和好朋友青松商量,那时连晓晴都瞒着。

    “王达,我敬你一杯。小儒那种好事再也没有了!”

    “王达,我敬你一杯。你有条件回东北,我们回不去了,没你这待遇。”

    青松还在喋喋不休。

    “我懂你!小点儿声好吗?”青松的太太在一旁柔声提醒青松。

    青松的太太姓董,原是东北一所财经大学的老师,到了南州进不了门槛超高的南州大学,在北区的一所中学教了仅仅一个学期,由于学生评教分数全校倒数,第二学期就被安排到图书馆做管理员,由此教学信心受到沉重打击,最后选择离开学校,多年来一直在一家私企做会计。

    董会计性格内向,大家聊天时很少插话,以看手机为主。但每当青松说到激动处,她总会不失时机的抬头来一句“我懂你!”久而久之,韩之剑戏称董会计为“懂青松”。

    “懂青松”在青松手舞足蹈一遍遍唠叨那两句台词儿时,最多就是拉拉青松的衣袖,在“我懂你”之后提醒他小点儿声。她白色镜框后面的眼神永远透着唯有传统女性才具有的那种温柔之光。

    青松当然不会因“懂青松”的提醒失去控场权,他依然边敬酒边重复台词儿,嗓门儿挺大,时有结巴,像个耳背的老头儿在喊话。韩之剑不禁想起一句话“过分的宽容无异于纵容”。他忽然觉得青松可能被一个整体的环境宠坏了,这个整体环境包括学校的名气、家长的奉承和太太的迁就,也包括自己和王达这种佛性听众。

    其实,来南州这么多年,韩之剑曾经觉得青松还是原来的青松,他还是那么懂得感恩,讲究礼节,不算小气,韩之剑和他的友情一直延续得很好,不像有些老乡啊老朋友啊,走着走着就散了。但人无完人,青松确实格局不大,又喜欢唠叨。每次难得一聚,他总是三句不离“我有个家长如何如何”。

    在韩之剑看来,人脉可以是人生硬核,南州中学的家长也的确实力不俗,不乏一些上市公司的高管。但做为一个老师,过于看重人脉最后可能沦为笑话。

    韩之剑知道,在南州这些年来,青松最“豪横”的一点就是在一位家长那里拿到信以为神的内部消息,倾其所有深度介入某某控股,在接下来的几年,仅仅这一只股票就亏损近400万。虽然南州的教师工资比东北翻了几番,青松做家教也赚了不少,在南州房价刚起步的那几年炒过一套房小赚一百多万。但无论怎么讲,400万对于一个老师来说都不算小数目。

    这个挺惨的遭遇并没有影响青松“我有个家长如何如何”的话风,他只是加了一句“来南州这么多年算是白忙了。”

    在加单三拨啤酒后,晚11点多,韩之剑强行夺过控场权,提议杯中酒。三个男人干了最后一杯。

    一直发誓减肥的文丽丽又在嚷嚷王达没有帮她及时止损,以至于她今晚撸了若干串烤肉之后,又造了一碗朝鲜冷面。

    王达的太太文丽丽其实偏瘦,却一直致力于减肥的自我思想动员。文丽丽从儿子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做了全职妈妈。她虽然来南州已经二十多年,但仍然操一口极地道的东北方言,说到“吃”都用“造”,每次聚餐时都会说“唉呀妈呀!又造个溜溜饱。明天开始说啥得减肥!”她的口头禅是“明天开始减。”

    “明天开始减,明天开始减。”大家说笑着结束了一场痛风大餐。

    走出黑西烧烤,韩之剑晓晴和朋友们道别。

    韩之剑看到从食肆里走出来的人们又在急忙戴上口罩,然后走在已经凉风习习的街道上。他抬头望向天空,真是晴朗夜空啊!而南州的中秋月色完全淹没在璀璨灯火之中……

    韩之剑在南州的家和黑西烧烤相距不远,太太晓晴决定步行消食。

    徒步回家的路上,青松的两句台词儿一直在韩之剑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王达,我敬你一杯。小儒那种好事再也没有了!”

    “王达,我敬你一杯。你有条件回东北,我们回不去了,没你这待遇。”

    青松四五十岁的人了,一个老师啊,为什么就变了呢?韩之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王达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他不会太在意青松今晚的表现吧?韩之剑琢磨着还是抽空给王达打个电话解释一下,青松今晚的表现实在有些过分,甚至让人丢脸。

    韩之剑从来不屑于什么名节之类的说法,但他终究觉得当了一辈子老师,如果失去体面,那可最终啥也没剩下。

    “不体面呢!”韩之剑叨咕出了声。

    “嘀咕什么呢?小心看车啊”晓晴在一旁提醒似乎已有醉意的韩之剑。

    南州的交通硬件非常棒,道路平整宽敞,树木掩映,鲜花盛开,但南州的交通管理一直卡在瓶颈上不去,电动车四处乱窜,那些外卖公司的骑士们永远做着和时间赛跑的最佳示范,载着世上各种美食在每个路口各种猛操作,韩之剑开车上下班,经常被他们弄得精神崩溃,仿佛分分钟游走在交通肇事的边缘。

    韩之剑开车十几年来,粗话说得越来越多:

    “彪哇?虎啊?不要命呢!闯红灯还贼快!”

    “王八犊子玩意儿,哪儿钻出来的?急着去托生啊?”

    当然只是在车里骂,除了自己谁也听不见。有时晓晴在车里,韩之剑也这样骂,就会被批评为堕落:

    “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大火气”“还老师呢”

    中秋夜的风带着些许凉意,缓缓吹拂在韩之剑的脸上,让他感觉很舒服。这几天有一股大的寒流光顾南方,今年的暑气退得似乎快了些。

    离家不远了。

    走着走着,一幅场景浮现在韩之剑的脑海之中:

    遥远的北方,中秋之夜,月光皎洁。熙来攘往的街道旁一棵并不伟岸的松树,在颇有些凉意的秋风中昂然而立。路过的人们或在观赏琳琅满目的橱窗,或交头接耳不知在谈些什么,没人留意身旁的花草树木。但这些毫不影响松树的姿态,它一直律动不变地随风缓缓摆动,似乎有些得意。松树觉得分明是它主宰了整条街的风景,整条街还不够,今晚它就是看守月亮的那棵树,没有它的守望月亮将丢失,有了它才有一年里如此美好的夜晚——中秋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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