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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杏蓬:早晨 一个城市生活者写像
    • 作者:欧阳杏蓬 更新时间:2012-08-14 04:06:42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307

     

      每次醒过来必须要做的事,就是回味梦境。无论多困,还是多忙碌,都面朝楼板面无表情的赖一下床,回想昨夜梦境。昨夜,我死了多年的奶奶跟我说“你要注意安全”,这话令我震惊,又不敢告诉身边的亲人。两个孩子在湖南老家,两个老人可谓是风烛残年——都六十多岁了,一个高血压,一个低血压,老婆即将出差。我的工作也在起起伏伏,到处都是风险。过了两分钟,七点整,起床,洗漱,穿衣,喝水,换鞋,拿包,跟老婆告别,摁电梯,下楼,汇侨新城一夜无事,还是那么安静。广州的八月,晨风微漾,阳光还趴在高高的墙垛上,天空明亮。一个不错的天气。空地上,老人在晨练。干净的路上,迎面走来匆匆的人,同行也是匆匆的人。大家衣冠整齐,看不出疲累、厌烦或者焦躁。感叹一句,一切正常。
      我原来的上班路线时新市到广州大道南,一天来去在路上要花三个钟,觉得远,换了一个工作,到了天河北,回机场路工作的计划落空。我给很多在机场路办公的公司投过简历,一家投资公司约我面谈,我拒绝了。我不喜欢干拉人头的活。从新市到天河北,不比广州大道南近,而且还没有**可坐。坐**到天河北要先坐五站路,到飞翔公园。早上,坐**的人可不少,人挤得要叠了起来。一个同事坐**,遇到一外国女人,端着一副巨胸架在他鼻子上,大家都看着他,他想闪避,无处可避,只好提前下车,发誓早上再也不挤**。我也曾与同住汇侨新城的同事相约去坐**,结果他冲上去了,我落在外面,看着他在面前一闪而过。
      新市墟没有直达天河北的车,要转车。大家选择坐高峰快线,只有31路一条线最快。大家排队,井然有序上了车,侯在一边的来不及排队的,纷纷乱挤。车不会立即开,而是等待。等到车里再也没有可以站人的空间了,司机才招呼:小心点,关门了。车往环市路开。车里的人都面无表情,有的耳朵塞一副耳机,就闭上眼睛。有的吊着一只手,低着头,一只手玩手机。有的坐着,开始吃东西。不一会儿,车厢里就有一种葱油饼的味儿弥漫开来。还好,我上车前喝过一口水。而且这么多年养成一个习惯,不到办公室,不吃东西。对这些,大家习以为常。即使**的两个男人为了空间有了摩擦相互威胁,大家也觉得司空见惯。不必担心,他们打不起来,没有空间,也没有心情,吵吵嚷嚷两句,不经意间,车厢里就没有声音了。
      阳光很好,如果面东而站,阳光透过车窗,坐着的,一身都可以沐浴到阳光。女人不喜欢阳光,撑起了伞。站着的,阳光可以晒到肚皮,暖暖的,我觉得很享受。看到两边的建筑,也在阳光中,我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原来的空地,原来的烂尾楼,现在已经建成了高楼大厦,并且气势恢宏。原来的垃圾场,原来的仓库,现在已经改造成了绿化地,上面种草、种树,砌起了亭子,让人心豁然开朗起来。更让人感觉不真实的,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了。十几年,我的生活似乎没有改变过,送孩子进幼儿园,朝九晚六上下班,七点钟进超市买菜,八点钟吃晚饭。一直这样,而生活的城市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想,这一路来,我都似乎活在一个玻璃瓶中。我不知道其他民工的想法,至少我是这样遭遇的。
      在环市路下了车,看路边的招牌,会突然发现,原来某某快餐店换了名字,另一个店门上贴了一张红纸,用油笔写了两行字,一行字:转让,一行字留了一个手机号码。而房地产中介的铺子更令人不敢看,我刚来广州的时候,环市路的房子才3千块一方,现在要接近3万了。不用扣手指,就知道我用工资来买房的计划太不现实了。广东工大门前,人来来往往,除了在小吃摊花两块五买一只糯米鸡,或者花两块钱买一盒炒米粉停留一下,都在赶路。是的,我们在这个城市里惟一的任务就是“赶”。即使这样,我们仍然担心被淘汰。在这里,我们生活得不踏实。可就是这样,我在这里居然呆了十几年,有时候,这让我莫名其妙。
      我像装在一个玻璃瓶里,在这城市滚着。其实我知道,我们跟这城市有一道看不见的障碍,我们看似跟城市生活是融合的,但其实又是隔绝的。我花了五年时间才认识住在我左边的邻居,认识后一起吃过几顿饭。而我右边的邻居,几年了,到现在,路遇仍是只有相互点头。他们都跟我一样,来自他乡,正在被这个城市融化,却并不能流到一块。我们在各自奋斗,或者各自挣扎,互不相干。我也想走进广州本地人家,跟他们交流生活心态。但到目前为止,外来工跟本地土著的交流还是不畅的。他们在看着我们,也在接纳我们,我们在看着他们,也在接纳他们,如果要融合,这还任重道远。但没关系,再过十年,我们就会被城市融化,而那时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才能回望远方的家乡了。
      出门的时候,我们想过,要如何衣锦还乡,要如何见江东父老,要如何报答父老乡亲,要如何实现梦想。现在看来,我们是那么平凡,所有的豪言壮语现在看来如同梦幻一般。多年了,父母变成了空巢老人,孩子变成了留守儿童,我们还是那样,除了增长的年纪,就只有老去的岁月了。该怎么办?是继续留下来,还是退回家乡耕田种地?我有些庆幸,在老家,我还有地。而有的工友,地早就被征用了,回家,只剩下一个容身的房子了。难道,这就是我们这一代民工的历史?我不再想,我没有答案。车窗外,广州大道北,车马水龙。转弯到天河北路,看到那些金碧辉煌的建筑,满地阳光,行人匆匆,已经不用想了,得赶快一步,不然,就要排队等电梯了。
      进了办公室,开了灯,看着外面的阳光,这也是两个世界。外面阳光灿烂,办公室里灯光一片。窗玻璃上,可以触摸到冷气的凉意,也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暖意。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我们坐下来,不是这个世界的装饰,已经成了这钢筋水泥的一个部分。一切都遥远了,我们面对的,只有一个虚拟的现实,用一根网线与世界连接。会怎么样?我们不知道。看看昨天,这一切都像九点钟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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