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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雪丽:寒江雪
    • 作者:韩雪丽 更新时间:2024-01-19 09:18:14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6526


    他一直不知道,命运的安排是什么,有时候真的希望,他就是一个村里的油铺店的小东家,一辈子守着那山那水,那样过一辈子多好,年少的时候,总感觉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好,总想要出去,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故乡一直在心底,可是他知道,他回不去了。

    不过,他一直对自己说,不管到了什么局面,什么地步,不管外人给他什么身份,他一定做他自己,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是为了她,不让她失望,不让她尴尬,不让她因为他,永远的难堪,知道这很难,随波逐流是多么简单的事,尤其是他的地位他的身份,他身后的人,这太容易,只要他肯,可是他不能,他看着窗外的梧桐花,五月的梧桐花悠然的开着,在晨风里,有清甜的香气,他的心情平和了不少,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图纸和照片,上前收起来,放到书柜后面的暗格子里。

    寒江雪——一个人的话有真假,可是眼神情绪不骗人,这个不好隐藏。

    程宗杨不管多晚睡,都是早早起来,成了多年的习惯,他还是在清晨时在院子里慢走,他走的很慢,如果看他的气质和走路的样子,就是一个教书先生的样子,李波睡不着,也早早起来,到院子里,他开始是跑步,最近也开始慢走,他现在对这个生活了几年的院子,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有时候会想,他怎么到了这里,而且一呆好几年,真有人生如梦的感觉,他马上提醒自己,不要这么小布尔乔亚,这是什么地方,周边都是什么人。

    他们在梧桐树下相遇,李波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时机,要说什么,就是这个时间最合适,他知道桐园周围,肯定有人监视,不过,这个时间点,相对要放松些,相对来说,他们更重视晚上,清晨时分,到是最容易疏忽的时间,最容易放松,而且,这么多年了,似乎大家都有些习惯了,有些事真成了例行公事,而且,他和程宗杨都是这个点起来散步,都成了习惯。

    他不抽烟,程宗烟偶尔抽烟,他拿出烟,程宗烟摇头,算了,明珠不喜欢烟味,明珠是他的大女儿,他很娇惯这个女儿,对儿子到有些严厉,所以明珠和父亲说说笑笑,小儿子还没起大名,都叫二郎,二郎,到是有些怕父亲,提到明珠,李波笑笑,人不大管得不少,她昨天还和她小姨说,她想做花童,问唐清什么时候结婚,穿漂亮的婚纱,像仙女一样。

    程宗杨本来有心事,听到这里,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打量了李波两眼,收回思绪,回到眼前人眼前事,这才是重点,他马上微笑,这笑容到是真实的,李波看着他,几年相处下来,哪怕知道对方深藏不露,可是到底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还是能感知他的情绪,七叔说过,一个人的话有真假,可是眼神情绪不骗人,这个不好隐藏,程宗杨的喜悦是真实的,是发自内心的,对呀,你到是无所谓,可是我们阿清,都多大了,你们刚来时,她就是个小姑娘,一晃几年了,海津那边一直催你们,她老是说不急不急,她不急总有人急,阿笛上个月还说,再过两个月,阿清就二十三了,也不小了。她那个岁数,明珠都过周岁生日了。

    李波有一瞬间的尴尬,他的情绪流露的更真实,他其实不是不会演戏,只是分场合,对着这里,对着他有时候感觉像家人的这一家人,有时候,他就会忘记他的身份,他在这里是干什么的,尴尬是真的,他本来对唐清说过,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妹妹,我会好好照顾你,唐清就乐,好呀,反正你说了,你会照顾我,那说话可要算,要好好照顾我,照顾我一辈子。我反正就是喜欢有人照顾。

    寒江雪——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不管

    程宗杨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在揣测他为什么突然想通了,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这太突然,这些年,他和他心照不宣,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可是都若无其事,他可以在有些事有些方面,给予关照,大家都感觉这样的状态挺好。突然间李波为什么要打破这个。

    看李波的表情,看他的尴尬,他眼中一抹伤痛,是为了李波那个失踪的女友许盈吗,可是,他必须控制他的情绪,不能有任何的流露,李波深呼吸了一下,他的情绪流露的特别直白,这是这个身份的大忌,程宗杨能理解对方的心境,无情未必真豪杰,如果是他,失了心爱的人,肯定会伤感,而且,他自知,他做不到若无其事,他忍不了,有些可以忍,可以等,那是有前提的,而这个前提,就是他的太太唐笛。

    所有的人说他的本事就是没弱点,其实可能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弱点,他的老师苏先生,还有师母金夫人,知道他的弱点是唐笛。

    他上前拍拍李波的肩膀,他理解对方,也深深的感觉无奈,多情自古伤离别,不管什么样的离别,都是伤感吧,这一刻他对李波有着深深的同情,甚至有些敬重,因为对方的忍耐与压抑,他看看渐亮的晨光,明白有些事,不能拖,不管李波为什么,对他对对方都最好,是呀,我是做姐夫的,在这里,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不管,你和你家里人商量一下,定个日子,不好再拖了,阿清是大姑娘了。李波点头,这就是我家里人的意思,时间就定在阿清生日那天,双喜临门,是不是更好。

    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不管,这句话,李波有些触动,我们的事就是他的事,能吗,他当然希望,他点头,那要大哥费心了,他一直称呼是大哥,程宗杨点头,知道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李波是不愿意称呼姐夫的,也许是为了他的女友,也许是为了什么,他不必弄明白,你和阿清说了吗,李波摇头,我先和大哥商量,然后和唐清说,程宗杨皱眉,没人和李波说,称呼代表了什么吗,如果是以前,他可以不说什么,今天,他不得不开口,都定了成亲的日子,还叫唐清,不合适呀,你呀,太书生气,到是书店的老板,不过,你家里人没和你提过,称呼的重要性吗。

    李波愣了一下,这个,他培训的时候,伍先生是提过,要从称呼上拉近或者暗示和人关系,称呼不只是称呼,代表了和人的关系,或者你希望成为的关系,他来时,见过伍先生,原来安排的培训是三天,后来伍先生有事,只培训了一天半,不过,特别强调了这一层。

    寒江雪——你家里人没和你提过,称呼的重要性吗

    一瞬间李波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头上有了汗水,他一直不轻不重不以为然的犯了一个根本的错误,这个错误,对于唐家姐妹,或者桐园的人,可以忽略,哪怕是贺妈,都可以忽略,可是对了眼前人,肯定早就有问题,李波马上说,我开始当她的老师,就这么叫名字叫习惯了,是阿清,他知道,他应该改口叫姐夫,可是把唐清换成阿清可容易,大哥换成姐夫,他却有些叫不出口,程宗杨到给台阶,是呀,我忘记了,你原来是她的先生,难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有些时候,有些细节,你得注意,这是礼节。

    不可谓不耐心,不可谓不真诚,李波能感觉到对方的诚意,这时候,天已经亮了,程宗杨看看他,看看腕上的表,他的生活有规律,这个规律不能打破,规律有时候是救命的,他提高了嗓门,我得叫二郎起床,这孩子,就是贪睡,这时候,他的司机石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先生,今天苏先生那有晨会,得早点过去,程宗杨皱眉,我知道了,你吃饭去吧,然后把车洗一下。

    李波也是受过专门培训的,时间虽然不太长,可是,他也是毕了业的,他感觉他还有些警惕性,反正要是路上有人跟踪,他能发觉,也能不动声色的甩开,要没这个水平,七叔也不可能把他弄到华亭来,可是石头什么时候过来的,好似突然到了眼前,他居然毫无察觉,不过他相信,他没感觉,程宗杨一定有感觉,那他到放心些,可是到底发现,就是程身边一个司机,都这么难缠,他发现,他一直有些大意,有些轻敌了,轻敌,似乎他不算他的敌人,他曾经和七叔感叹,打入敌人内部吗,七叔摇头,不要把他当成敌人,要记住伍先生的话,是交朋友,不能当成敌人,起码,他不是。

    他不是,李波的思绪回到五年前的海津,他当时困惑,他不算敌人吗,不算,七叔肯定,李波不懂,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那个老师,七叔说,伍先生说了,他和程共过事,在穗城的时候,他可以肯定,他和苏先生不一样不是一类人,有些人有选择,有些人没有选择,他做过努力,不过,没有躲开,他在姑苏乡下呆了一个月,还是让找了回去,有些事,他不是我们的人,可也不是苏先生一类的人。他是那类,可能他只属于他自己。

    李波和七叔汇报的时候,七叔一直皱眉,他是一年沉稳优雅的中年人,一个教授的形象,他和唐清都在本地最大的私立小学圣芳学校任教,七叔是股东之一,唐清是教音乐的,她弹琴不错,打小就学的,她唯一的爱好就是弹琴,别的方面,都不如姐姐唐笛,让唐老爷说,你呀,就是吃喝玩乐的千金小姐。

    七叔的手指敲打着桌子,他叹了口气,你呀,居然犯这么幼稚的错误,我也一直没注意,你把称呼改了,连对二公子的称呼也改成姐夫,李波有些为难,我,七叔看他,你不要这么别扭,你既然同意和唐清结婚,就要真的有角色意识,你还等到二公子指出来,真可以,我估计,你要不提结婚的事,你那个不合身份的称呼,他全当没听见,是个厉害人物,五年了,你的称呼一直有问题,他居然一直听而不闻,你当他是外人,他不得不当你是外人。

    外人, 这两个字,有些刺耳,李波不得不点头,我知道了,我,七叔看看他,知道这婚事他有些勉强,到底他没放下许盈,可是到了现在,如果许盈在,可以有些事妥协,迁就他的个人感情,既然许盈不在了,他也说了,他接受现实,七叔点头,李波,有些事,要有担当,你要有你的担当。没有回头路了。

    寒江雪——要从称呼上拉近或者暗示和人关系,称呼不只是称呼,代表了和人的关系,或者你希望成为的关系

    担当,李波马上点头,我知道,我没有想回头呀,我,对这桩婚事,自己提出来的,七叔是暗示过,李波自己提了出来,对于他来说,如果娶的不是许盈,那任何人没有分别,相比下,到不如, 唐清合适,这些年,他见的最多的人,到不是心里的那个丁香花一样的姑娘,而是唐清,他当她是妹妹也当她是家人,如果失去了许盈,那么让他不感觉陌生,能接纳的只有唐清,好在唐清是真的对他一往情深,他一直忽略,当不存在,可是他知道,一直都存在。

    七叔点头,那就好,现在和过去不一样,过去你们是假扮未婚夫妻,现在是真的成亲,你要明白,这个勉强不得,李波点头,没有勉强,我,他低眉,没什么可勉强的,她是自己人。

    自己人,三个字,似乎让一切释然,七叔点头,知道是自己人,你接纳了这婚事,那么唐清的一切社会关系,你都要接纳,你要知道,她很早之前,就接纳了你的一切使命,一直配合你,相比之下,是你一直在故意拉开距离,分寸上有些过了。尤其是,那个称呼。我一直忽略了。

    李波原来的确是故意拉开距离,他不想唐清真的把他当成未婚夫,一直说是妹妹说是家人,他对于桐园的一切,有着复杂而亲切的态度,有防范有接纳有轻视有牵挂,这是时间弄成的复杂的局面。

    到了现在,的确是要接纳这一切,他既然调整了心态,自然明白这意味了什么,他点头,我知道了,我,他咬牙,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七叔听了应该二字,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转到书店的事上,你们把书店的位置搬一下,他拿出地图,李波看了一下,有些吃惊,这个位置,有些远了,靠近南码头,他疑惑,七叔说,反正你卖的书,都是那些珍本呀仿本呀,一直盈利不大,在一个繁华的地段,的确没必要,这条街的好处是,李波恍然,这离朵云街极近,七叔点头,那面的店铺都安排好了,新增加一个伙计,后面是书库,李波点头,这些他知道就成了,这些人,有的是归他管,有的不是,他不必问。

    他看了看店铺的位置,心中有数,知道为什么选那了,那条街狭长,前门和后门,又恰巧在两条小路上,七叔强调,这是书画铺的名字,清波书画店,他有些疑惑,七叔点头,对,就是你和唐清的名字,就是要这个意思,这店的名字,顶好找个特别身份的人去写,你明白吗。特别,李波皱眉,特别。

    寒江雪——有些时候,有些细节,你得注意,这是礼节。

    他到是听懂了七叔的话,礼节,那么求婚当有的礼节,海津那边李家自然和唐家去办了,这边,他想了想,把那串丁香花项链给了唐清,唐清到是喜欢,李波送的东西,都是吃的,好似当她是明珠一样,这首饰,还是第一次,唐清欢喜,明珠看了看,小姨父,桐园的人都改了称呼,贺妈让明珠叫小姨父,小姨父,你喜欢丁香花吗。

    李波愣了一下,喜欢,我们海津的家,就有,明珠点头,唐清脸微红,原来大家称呼李波是李先生,现在都是二姑爷,她还奇怪,姐,干吗这么称呼,这又不是唐家,贺妈说,这是你姐夫的意思,说桐园,就是你姐姐的。

    唐清点头,这到是,反正不管程宗杨在外面什么身份,反正桐园的一切,他都不管不问,一句话,问太太,太太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唐清笑笑,我姐夫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他是真的怕老婆吗,唐笛微嗔,好了,这是你说的吗,二姑爷,她到是满脸喜悦,你呀,不知道前几年拖什么,都二十三了,唐清不以为然,那有什么,现在不兴那么早结婚。我还想再玩两年,要不是李家在海津和唐家求婚,我还想再等等呢。

    贺妈摇头,你呀,就是孩子气,这老小呀,一辈子都这样,总以为自己是小孩子,二小姐,不是我说你,你呀,快成亲的人,有个大人样,还这么一心想着吃喝玩乐,那可不成,唐清笑笑,贺妈,你就这样,我就是老小怎么了,我一辈子都是老小,我就是想吃呀,新开了一家店,蛋糕做的特别好,有个什么孔雀公主,和真的一样,我要去。

    李波笑笑,这时候,二郎听见大家的笑声,跑了过来,他身体弱,一直很少出门,不过,特别羡慕姐姐可以上学,可以和小姨出去吃东西,李波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到是真切了许多,他拉过二郎,我们也一起去好吗,二郎的眼中流露了惊喜的神情,他话少,和姐姐的叽叽喳喳正相反,他点头,去。

    又抬头看了看母亲,唐笛皱眉,不只是因为他身体弱,那是对外的说词,这几年中药调理的有效果,他的脾胃好了不少,能吃饭了,自然就气色好了,不过,他长得还是比同龄人显得弱小,所以一直就拿这个当理由,不让他出桐园的门,是程宗杨一直淡化他的存在,不希望别人注意他,就算想到他,就是一个幼儿的感觉。

    二郎的目光落在母亲的脸上,都知道,家里的事是母亲说了算,唐笛居然有些扛不住他的眼神,拒绝一个孩子,有时候是让人感到内疚,这时候院里有汽车喇叭的声音,明珠高兴,爸爸回来了,她看了眼二郎,妈妈不会同意的,你问爸爸。二郎的目光有些怯了,他更怕爸爸,爸爸有时候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失落,和看姐姐的眼光不一样,他哪怕小,也能感觉,爸爸更喜欢姐姐,姐姐身体好成绩好,姐姐是爸爸的骄傲。

    李波弯下腰,鼓励的说,我们二郎也大了,今年五岁了,是不是,我们可以和爸爸说,小姨父帮你,好不好,二郎的眼睛亮了,程宗杨进了客厅,明珠扑过去,程宗杨眼中有了笑意,这个女儿,是他的开心果,他有时候和唐笛说,要是没有明珠,这日子如何打发,唐笛摇头,你还有二郎呀,不带这么偏心的。

    程宗杨拉了女儿的手,看了看她头上汗,拿出手帕,你呀,头上有汗的时候,不要吹风,明珠笑笑,没事的,我在学校成天这样,小姨说,越是活动,身体越好,二郎就是活动太少了。

    寒江雪——可能他只属于他自己

    二郎鼓起勇气,爸爸,我想和姐姐一起出去吃蛋糕,孔雀的,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程宗杨有些吃惊,也有些喜悦,他就是头痛这个孩子,什么不说,什么不表达,他和阿昌感叹过,这孩子怎么这么木,阿昌到说,你呀,这不是随你吗,你小时候不就是心里有嘴上无,东家成天说,你就是个木头,程宗杨马上说,我多聪明呀,我是神童好不好,阿昌就点头,对,对,你是神童,不过,老子英雄儿好汉,你不用急,二郎是胎里弱,你自己也知道,生他的时候,多么惊吓,那都开了刀,去了外国人开的医院,真是吓人。

    这到是,这个孩子是胎里弱,教会医院医生说,好险呀,小公子算是捡条命,太弱了,他心里安慰些,他看看李波,李波点头,我们二郎过了五岁生日了,都是大孩子了是不是。

    二郎受了鼓励,姐姐六岁上学,我也要六岁上学,明年过了生日,我上学,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表达他的想法。

    唐笛到是欢喜,好,好,明年过了生日,程宗杨点头,行,你好好吃饭,别生病,要是再进医院,就不能六岁上学了,二郎点头,我吃饭我和姐姐一样,每顿都吃,程宗杨点头,李波笑笑,我们比姐姐小,可以比姐姐吃的少,你呀,到你姐姐这么大的时候,肯定比她长得高,二郎惊喜真的吗,我比姐姐高,明珠马上说,小姨父骗人,我永远是姐姐,我一直比他大,我一直比他高,妈妈就比小姨高,就永远比小姨大。

    贺妈上前,大小姐呀,你真不如二郎高,男孩子呀见风就长,过几年,还真是二郎比你高,你看爸爸和小姨父,是不是个子高呀,明珠皱眉,为什么呀,我比二郎吃的多呀,众人笑,二郎到是真的欢喜,他拉拉小姨父的手,我真有一天,比姐姐还高吗,李波点头,肯定呀,我小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肠胃不好,吃的少,可我长大了,你看我现在,个子是不是好高好高呀,比你小姨高吧,二郎用力点头,好,好。

    他的小脸上满是笑容,程宗杨看看李波,眼中有感激的神情,都看的出二郎明显和李波更亲近,李波对他特别有耐心。

    李波注意到程宗杨的目光,他笑笑,姐夫忙了一天,累了吧,我泡了君子茶,难得的茉莉花新鲜,程宗杨心中一动,李波的称呼唤了,他称呼他姐夫,原来一直叫大哥,别人没注意这个称呼的变化,程宗杨注意到了,他点头,好,你泡茶的水平,我也要学习,这真的是看耐心。李波笑笑,姐夫有耐心,下棋我就不如姐夫。

    贺妈招呼大家吃饭,程宗杨先到书房放下包,这个包,是一定要放在书房的,他第一次没有关严书房的门,听了客厅的笑声,还有孩子们打闹的声音,他舍不得关门,他站在窗前,有时候他感觉,这才是他的世界,他只是他自己,可是他明白,如果他只是他自己,他可能熬不下来,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公文包,里面有东海那面的消息,阿昌说,应该有准吧,桃子去了一次,消息应该有准,我们没动用那边的关系,怕人注意。

    寒江雪——可能他只属于他自己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资料看了看,到底拿出火柴烧了,然后放到下面的大缸子里,他有些纠结,可以拿到更准确的消息,可是他只要一动,必然引起各方的注意,那是东海呀,几方关注的点,他不能轻举妄动,这是大忌,他的目光落在报纸上,又是学生游行,又是骂苏先生,当然,似乎也有人挖苏先生的班底,做为苏先生的学生,他的名字,也出现了两次,不过这些年,他深居简出,不参与任何新闻活动,所有出头露面的事,都不参与,到底注意他的人不多,可是在这样的新闻里出现,本身就是一种羞辱,他闭上眼睛,不能轻举妄动,有些事,不能太好奇。

    现在是特别时期,佐藤扶持的冯远山半年内站稳了脚,完全接管了方可仁的班底,手段狠毒,收伏的收伏,暗算的暗算,苏先生一直沉默,他自然也只能沉默,只是方可仁的一个护卫来找他,冯远山一直追杀他,程宗杨让阿昌把人藏在了南码头,如果对方愿意离开,可以搭龙门航运的船走,他却不走,说要留下来,他土生土长在华亭,离不开这里,程宗杨见了他一次,敲打他,此一时彼一时,我不管你做什么,也得有命,你是大哥的人,我保你,你也要自己保自己,护卫点头,我知道,方主任说,您是讲义气的,这不,送走了大嫂子,他说,你是他唯一放心把命交给的人。二公子,主任的仇,你不报吗,程宗杨目光一暗,他是我大哥,我会给他交待,不过眼下时机不对,护卫点头,那好,只要是为了主任的事,我万死不辞,我相信二公子,现在我钉子的命,是二公子的。

    冯远山也在桐园附近放了人,不过,跟的不是特别紧,有些松散,最近人少了,石头说,这是外松内紧吧,程宗杨说,随他吧,反正不差他的人,我就奇怪了,我都这样了,人家还这么看得起我。

    石头沉默,他人如其名,很少说话,不过,他对明珠有话,这个小姑娘才一岁,他就当了程宗杨的司机,小姑娘不怕他,哪怕他脸上有块刀疤,程宗杨说过,洋人的医院,有种修复刀疤的技术,你可以试试,我安排,你这样,人家姑娘都怕了,如何找老婆,石头马上说,不用,我这样挺好的,我不想成家,这个世道,我自己活着就成了,担忧不起家人。

    明珠喜欢石头,石头喜欢吃牛肉,每次做,她都要说,给石头叔叔留一碗,他喜欢吃牛肉,她有了好吃的点心,都给石头留一分,石头说,大小姐,我不吃这些,你自己吃吧,明珠说,你尝尝呀,就一口,我不能一个人吃呀,爸爸说,吃独食不好,可二郎不能吃呀,你尝尝,妈妈说,你开车好辛苦的,爸爸全靠你了。

    石头愣了一下,全靠我了,他苦笑,程宗杨开车的水平,还在他之上,他有一次胳膊受了伤,还是程宗杨开车,那一次,是程宗杨救了他,他说他不称职,程说,你也是为了我,我们是一条命,那时候,少了哪个,另一个也活不下去,桐园的人对他,是真当自己家人,他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唐笛就大年初一给他做长寿面,每年过年,贺妈给大家新衣服,也有他的一份。

    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出了后门,在附近转转,看看都有哪方面的人在附近,然后他到附近的烟铺买烟。

    寒江雪——你当他是外人,他不得不当你是外人。

    李波注意到石头出了后门,他有些皱眉,这个司机的行踪吧,挺奇怪,有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跟了程十来年,如果说有问题,程不可能还留着,哪怕可以当司机,不可能让他住在这,可是吧,这个人,七叔查不到根底。

    他端了四君子茶进去,能闻出有烧过资料的味道,他装做不知道,姐夫,你尝尝,他随手关了书房的门,程宗杨笑笑,你要是不习惯叫姐夫,叫大哥也可以,我不介意这个,李波愣了一下,不介意就是介意,他心里明白。

    我这个人有点迂,姐夫别见怪,我其实吧,一直感觉唐清,他马上纠正,阿清像个孩子,好似还是我在学校见到她的样子,她那时候,真是孩子气,第一天就问我,你是留学回来的,为什么来女中,不去海津大学呀。

    程宗杨心的话,现在看来,伏笔真早,李波那时候接触唐清,就是为了他吧,当然可能是闲子,也许用不上,可哪个知道,真的用上了,伍先生做事,真是伏脉千里,佩服,想到这里,他想他的布局,还是有问题,桥都那,还是弱了些,不行,得加强,本来他对南码头的事,不是特别上心,现在到要和吴队长合作一下,他也要钱呀。

    听话听音,他能明白,李波的态度有所转变,他用一个称呼来示意,而且,他提到了当年进女中的事,程宗杨到不追问他为什么跑那去,这个话题里,所有的含义在于,李波表达一个诚意。

    还有他的茶,李波泡茶不错,李家在海津到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可是唐家为什么那么客气,愿意联姻,因为李家算是书香门第,到没有如唐笛的外祖家出过几个翰林,不过,秀才到是中过,而且李家是个大族,有自己的族学,李家的族长,是前清的秀才,大家都称呼秀才老爷,族长说什么老爷,叫先生,他愿意人称呼李先生,或者李校长,而不是什么李老爷,他不喜欢老爷这个称呼,感觉拉低了他的身份。

    唐家很奇怪,让唐家的二夫人牡丹夫人说,唐家是马帮出身,有了钱就置地,后来进城开铺子,三代人的经营才成了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可是从唐老爷开始,就和书香门第联姻,要不然,为什么求娶王翰林府的姑娘,到了唐清,居然同意和李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联姻,真让人看不懂,说是什么书香清贵,贵在哪里,要贵王家能用聘礼让儿子出国留洋吗。

    李波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书香门第人家的教养与规矩,这是打小培养出来的,和程宗杨后天的培养还有区别,他似乎是浸在骨子里,所以他开那个书店特别合适,他的笑容,他的举止,就是妥妥的书生气,所以方可仁那时候,盘查过,他自己进了书店,李波一脸的书生气,不卑不亢的,到令方可仁没有怀疑,他和程宗杨感叹,凭了你的关系,居然做什么古旧书生意,那有什么钱可挣,别的做什么,不是大把挣钱,程宗杨说他们家有规矩,做生意只能这类的,现在不是还卖些文房用具的,放从前,只能卖书,这是李家的规矩,李家的底子,方可仁起过,到是真的耕读世家,到真的不在怀疑。

    看李波泡茶,自然有他的优雅,和程宗杨比少了些行云流水,多了些随意,到另有风华,他心中一动,这样的人物,难怪唐清一往情深,桐园的人都明白,二小姐对李先生没得说,她的娇嗔与任性,都在别人身上,到了李先生,完全是言听计从,李先生要说海水是甜的,她肯定说是。

    她对李波的崇拜,让程宗杨感觉太过危险,幸而李波明显是个端正的人,他和唐清相处,一直特别有距离,他在桐园,注意力似乎只在二郎身上,他来时,二郎还让贺妈抱着,后来给二郎找中医,调脾胃都是他在张落,他宁可和二郎在一起,都尽量回避和唐清单独在一起。

    就是因为这样,程宗杨才感觉,他有分寸,他查过李波,唐清不知道李波有个恋人,他知道,他一直想,李波如何收场,是打算,将来离开这里,然后和他的未婚妻成亲,那如何对唐清交待,只是没想到,许盈落水,都以为她没了,可是他在东海查到的消息,桃子带回来的消息,有可能许盈没死,那姑娘在南方一个水城长大,她有可能会水,只是桃子不能往下追查了,她以小商人的名义过去,不好暴露什么,程宗杨不愿意动用他的关系,他不想节外生枝,许盈是肤施那边的人,他不想扯进什么关联。

    而且许盈的事,可能和佐藤那边没关系,很可能是桥都那边的人动的手,表面说合作,桥都那边,一直都在找机会制造摩擦,这是于省乐的风格,表面一套暗里一套,所以这才是程宗杨不想追查的原因,不想惊动于省乐,这方面的事,他做什么,苏先生不管,绝对信任,只是他不愿意惊动于省乐,怕有别的麻烦,他当年和骆处长有约定,可以合作,不过不能插手他们和肤施那边的纠葛。

    这几年,他明里暗里没少帮衬李波,李波在华亭能立足,李波也承认,是程宗杨暗里相帮了,可是,扯上桥都那边的人和事,程宗杨到底要谨慎,局势未明,无从判断,他不得不谨慎,他的风格以稳为上,很多时候就是如此,他可能错失良机,也的确让他能保全自己。

    看着眼前的李波,一切都是猜测,按理说,李波的家人,在东海那边肯定有他们的人,他们也有他们的系统,在这方面,他不敢小看任何一方,那正常情形下,如果他能打听到的信息,他们也能,那,就是桃子的判断,有些冒失了,毕竟,只是猜测天下的事,找人,要么见人,要么见 ,他没忍心说那个字,那个许盈的资料,他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她和李波,从几年前在海津分开,这些年,恐怕能见几面都不容易,这样的分离,这样的选择,他敬重,换了他,他做不到,如果让他做什么事,拿唐笛去选择,他不肯,当年苏先生问他,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你值得放弃马家的婚事吗,他根本不思考,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唐笛不是用来选择和对比的,任何事任何情形下,都不是,就好比,我不认为任何事,比我的命重要,这能选吗。

    寒江雪——不介意就是介意

    可是眼前人他们选了,从李波一直和唐清拉开距离,证明,他心里有许盈,包括那个丁香花项链,都是给许盈的,不是给唐清,因为许盈小名丁香,她生在丁香花开的季节,所以小名丁香,那一段日子,能感觉出李波的伤感,他有几次在月光下出神,可能是想起什么,他泡茶,有时候会错了步骤,他不是无情,只是有什么事,在他眼中,比个人的情感甚至生死更重要。这就是他们的大义吗。

    他心存敬重,沉默着,不知道李波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他端了茶,慢慢的喝着,茶的味道喝着极好,能感觉出李波现在的情绪平静,说什么呢,他和他,到底隔了太多,哪怕名义上他们是家人,可是,他们在某些方面,各有各的选择与立场,不过,他记得当年伍先生在穗城的话,如果真爱这片土地,总有一致的地方,我们有些方面是一样的,人性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中国人。

    程宗杨想到二郎刚才的笑容,和脸上的光,这个孩子,少言,还有些不自信,这才是他一直头痛的地方,这方面,他不知道如何和二郎沟通,有时候表现出来,似乎成了失落和叹气,他都感觉,可李波和二郎相处的极好,二郎愿意和李波亲近,能看的出来,这个孩子特别敏感,可对李波不一样,他在李波面前,要话多些自信些,今天能说那些话,他有些惊喜。

    能感觉出二郎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喜好,能懂得开口提要求,这就好,他对李波心存感激,放下茶,这茶很好,我喜欢,其实,其实,你叫什么我都不介意,真的,我,你那个书店的事,我能帮忙都会帮,这不只是为了阿清,也为了,我和你之间,也有些我们相同的喜好是不是。

    他在暗示。暗示有些方面,可以不经过唐清,他可以帮忙。李波微微愣了一下,他能听得出程宗杨的诚恳,不只是为了阿清,也为了,相同的喜好,程宗杨目光落在茶上,我也喜欢你店里的字画,喜欢这茶,人和人,有时候可能某些方面,是一样的喜好。

    这话真有些暗示,李波有些困惑,不过也有些惊喜,这是程宗杨暗示,他对李波的事的认可,唐清其实,哪怕现在是李波的同志,可其实她做的事,完全是配合他,根本不可能独立做什么,七叔对唐清的定位,她是桐园的二小姐,这个身份,对你就是最大的帮忙,有这个身份,有她和苏园金夫人的关系,就是她不可替代的工作意义了。要知道,因为这个,清波书店就能在这里立足,我们要做的事,就可以做,那个书店什么意义,你总知道吧,李波知道,那是一条交通线,还是一个周转线,还是什么,可能他也不知道,有些事他知道,有些事他不知道,反正,他明白。

    程宗杨看李波的表情,是喜悦的,放松的,不过可能不是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可能说太清,他对李波和许盈的感情,是尊重的,现在这样的情形下,李波和唐清成亲,如果如果将来丁香花出现,那么李波如何选择,无论怎么选,都是情何以堪,这样的局面,他不希望李波面对,当然,他今天的表现,有些失常,不合他的利益,如果从他的布局看,李波成了他的妹夫,对他才算是最好的安排。

    寒江雪——我不认为任何事,比我的命重要,这能选吗。

    这时候书房的门开了,能这样跑进来不敲门的只有唐清,她语笑嫣然,拉了李波,走吗,你就知道喝茶,二郎写的字,写的你的名字,李波笑笑,看了看程宗杨,姐夫,一起过去看看吧。

    二郎的功课一直在教,是程宗杨亲自教,忙起来就是唐笛管,不过,明显的是他更愿意和李波学,李波有耐心,永远是微笑的神情,永远是夸赞他聪明,到没急于教他写字,写毛笔字,强调握笔姿势,程宗杨想大一点再说,是年初李波开始教二郎握笔姿势,他写的其实是积露为波,积少成多的意思,他认字不少,不过,原来写字,只是拿了树枝在地上画,不知道写了多久,这几个字,到有些意思,李波摸摸他的头,握着他的手,写了祖国两个字,二郎轻声的读,祖国。

    程宗杨转身,他转的极快,李波看见了程宗杨眼中的泪光,程宗杨匆匆回了书房。有一次,他和李波聊天,李波说,这世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程宗杨当时说,我不认为任何事,比我的命重要,这能选吗。

    李波说有呀,比如你特别在乎的人和事,比如,为了自己的家园,比如为了祖国。

    他说的时候,神情特别认真,程宗杨相信他的话,程宗杨想到他那个结义的三弟,想到原来他也审讯过的某些人,他们真的是置生死于度外,他其实不是怕他死,是怕他想守护的人,他当时沉默,可是心中明白,有些人是值得你守护的,有些人的信仰,是真的存在,他一直疑惑,自己有没有,不过,他对那样的人肃然起敬。

    李波有些触动,这两个字,让程宗杨这样的神情,他可能就是七叔说的,他和他的老师苏先生不一样,程的心中有某些坚持的东西,他不是唯利是图,不是把什么放在秤上算计的。

    婚礼的前一天,程宗杨在书房给二郎找字贴,二郎现在迷上了写字,李波说帮他做一本字贴,他说,姐夫,你写的字就极好了,要不然,你给二郎写,程宗杨想起来,他手里真有两本字帖,是一位书法大家启蒙用的,机缘巧合到了他手里。

    李波现在出入程宗杨的书房的次数多了,这是七叔的意思,在心理距离上拉近和程的关系,进入他的私人领域,他帮着一起找,有一个字轴,程宗杨交给他,李波打开,姐夫你写的呀,程宗杨看了一眼,二十年前写的了。

    苏轼的一首词: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李波愣住了,他认得程宗杨的字,在来华亭前,就研究过,当时七叔说,字如其人,看他的字,有风骨,外圆内方,不是没有骨头的人,不过,也难说,人生际遇难知,有时候,随波逐流太容易。不过,看他的作派,到不是心甘情愿。

    寒江雪——人和人,有时候可能某些方面,是一样的喜好。

    这一刻,李波相信,二十年前的程宗杨,有他的意气风发,有他的梦想,有他的热血,二十年前,他还是年轻人,还没认识唐笛,还是个标准的年轻人,或者说,年轻的书生,他哪怕原来轻视程宗杨没有立场,只有小我没有大我,可也要承认程的学问,就连伍先生和他提到程宗杨时,奇怪的是,没有提名点姓,没有轻视的语气,而一直称呼的是程先生,甚至比称呼苏先生要尊重的多。

    他当时有些困惑,问七叔,为什么伍先生对程宗杨似乎很客气,七叔说,他们原来共事过,有不少共同的喜好,比如都喜欢喝茶喜欢喝酒,而且,喜欢书法,都有很高的古典文化造诣,都喜欢梅花,而且,在关键的时候,他给过伍先生一个消息,让伍先生能提前撤离,如果不是这段渊源,为什么敢让张松涛过去,为什么敢让你过去,程宗杨什么人,于省乐唯一夸赞过的学生,你想想,他会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这一层,才让他能在桐园称呼一声大哥,如果他当年真的帮助过伍先生,那算是伍先生一句,交朋友的话,有些人,可以成为朋友,就不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敌人。

    李波有些激动,姐夫,我也喜欢这首词,豪气大气深情,他眼中有光,程宗杨受了感染,他眼中有些惆怅,是呀,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波说喝点酒吧,程宗杨这几年基本很少喝酒,如果喝,必是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些场合,他在外面,还是保持了喝酒的姿态,可是在桐园,基本不喝,李波这么说,他愣了一下,看了眼唐笛,唐笛微微皱眉,明天还有事呢,现在喝酒,李波笑笑,我家人送了花雕,姐夫喜欢,我们就喝一点,唐清马上说,姐,你管的真多,我也要喝点,就一点,唐笛点头。

    唐笛还是叮咛就一点,每人不超过三杯,阿清,你明天是新娘子,早点睡,新娘子才漂亮才有精神,贺妈也说,就是,二小姐,明天可是你的好日子,过了明天,你就不是唐家的二小姐,你是李家的媳妇了,唐清皱眉,什么媳妇,我是我,我就是李波的妻子,这就成了,我是唐清。

    她的头靠在李波的肩膀上,如果是从前,李波会找个理由起身,今天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程宗杨低眉,李波的表情,落入他的眼中,李波看来是接受了这桩婚事,从心理上认可了,这样也好,他反正没有确切的消息,书房的电话响的时候,他刚喝了第二杯酒,他愣了一下,家里是两部电话,一般都是打到客厅,书房的电话,知道的人不多。

    寒江雪——人生际遇难知,有时候,随波逐流太容易

    在书房接电话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选酒吧,那里人太多太吵,而且,他想了想,南码头那的亭子吧,你安排一下,阿昌叹口气,你还真上心,其实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何必多此一举。

    不是多此一举,他要问细节,这个太重要,这关乎到明天的婚礼,他想想,不能安排石头开车,他自己出了院子,他外面另有车,三绕两绕,自己开车到了南码头,阿昌从一块大礁石那转出来,看了看四周,你放心,我办事,你有什么怕的,桃子回来了,桐园那边,她会处理,不会有人跟过来。

    听说桃子回来了,他微微皱眉,不是说,她可以不回吗,阿昌皱眉,你这个当老师的好奇怪,人家都怕学生跑了,你到好,还怕学生不跑,随她吧,家里没什么人了,她一个人这个世道,还不如跟着你呢,起码,有人管对吧,程宗杨看他一眼,她会不能生存,行了吧,她比你能挣钱,要知道化妆术她比你厉害,阿昌不以为然,得了吧,我能装女的,能装她,她能装我吗,我比她厉害,你不要管这些了,现在你还有心思管这个,你到底跑这来干什么呀,大晚上,桐园今天什么日子,要有人知道你跑出来,能不多心吗,我可说了,我能管了桐园外面没人盯你,可是桐园里呢,你那里,也热闹的很,谁知道,都是哪的人。

    这个程宗园到没介意,随他们吧,也许没人注意呢,阿昌耸耸肩膀,可能吧,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样的日子,可能真没人注意他吧,反正程宗杨的水平,也应该能混过去吧,反正桐园内的事,不归他管,他相信程能摆平,他开口,少爷,你干吗那么关心那个女的事,听他提少爷,程宗杨马上说,什么少爷,这个称呼,怎么还用,我们之间,有必要吗,阿昌说,行,哥,他从衣服里拿出个信封,程宗杨打开打火机看了看,是许盈从南码头下船的照片。

    他有些吃惊,他考虑过许盈可能没死,可是,这个人居然这时候跑华亭来了,他皱眉,把照片放回信封,交给阿昌,有没有人接她,阿昌点头,有,应该是交通员,不过,我跟丢了,你说过,宁可丢了,不能让人察觉,不过,应该是圣芳女中那一片,程宗杨点头,好了,先这样,你找个人盯着那片,找找那个交通员,先什么不用做,阿昌说,不做吗,那,她如果明天跑教堂怎么办。

    程宗杨分析,你看,你能通知我,那就是说,这个时间,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这个时间,到明天的婚礼,还有十二个小时,如果他们要做什么,来得及,如果他们不做,就是认了这个局面,我们自然不会做什么,阿昌看他,这是正常的分析,要是万一不正常呢,程宗杨想想,应该不至于吧,他们做事,没那么失控吧,阿昌想想,得了,我明天过去吧,我在万无一失,他到底还是开口,如果他们让李波停止这场婚礼,你怎么办,程宗杨到没有紧张的神情,如果有情人还能成眷属,未必是坏事,只是对桐园是大大的不利,那么,有些东西就变了,有些事就只能另做他想,他苦笑,不用假设,看天意吧。

    寒江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

    他进了桐园,听见有人吹笛子,开始以为是唐笛,后来细听不是,唐笛不会吹这样的曲子,唐笛喜欢的是秋水之类的,这个是姑苏行,这本是轻松明快的曲风,只是吹的人似乎有心事,流畅是流畅,情绪中是惆怅,他走到桐花树下,吹笛的人是李波,看见他,李波停下来,程宗杨说,你会吹笛子,李波摇头,会一点,小时候学的,好几年不吹了,程宗杨看着他,心中有些同情,可是他知道,有些事,他不得做主,比如现在,李波如何决定,不取决于自己,取决于他的家人,他拍拍李波的肩膀,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和你之间,还有我们的情份,你懂我的意思吗,他已经暗示了,哪怕李波突然悔婚,他愿意帮着善后,保证他安全离开这里,也只能如此了,

    这算是他和李波之间的情份,不看别的,看他那么耐心细致的对二郎,也许最初是为了融入桐园,可是几年下来,二郎对他的依赖是真的,小孩子不骗人,也说明李波对二郎真有情份,为了这个,他愿意冒险,他明白很多事,一旦走了样,他也有他的危机,李波和唐清几年不成亲,不是没人怀疑,方可仁去年还疑惑,你那个小姨子和他个书呆子,这几年了,就是恋爱吗,好奇怪,唐二小姐这样的容貌,还有人不动心,他柳下惠吗,真奇怪,同意成亲后,去苏园见金夫人,金夫人特意让她的陪嫁丫环沈姐拿了眼镜来,细细的打量李波,唐清伏在金夫人肩膀上,干妈,你看什么呀,他有什么呀,能有那些电影明星帅呀,那天我们一起看的那个,你说,那可是什么芝兰玉树,他能比吗。

    沈姐笑,二小姐,你这个比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心里肯定认为,他才是最好看的,我看也是,这些年,我们苏园来的人,还真没人能比李先生。

    金夫人姚黄笑笑,拍拍唐清的肩膀,你呀,故意说反话,就是要我夸赞他,我原来没见人,还奇怪,什么人让你这么痴心,这几年了,不说结婚,不说分手,我纳闷你耍什么花枪,还有人说,你们可能根本不是要结婚,现在我懂了,这人物,难怪你舍不得,你呀,到沉住气,不怕人跑了,唐清笑,干妈,我差吗,我舅舅王局长说,现在不兴选秀了,要是兴选秀,他把我送宫里去,我肯定能成个小宠妃呢,是不是。

    沈姐乐,那到是,王家的身份,到有这个机会,你这个模样,这个吃喝玩乐的可爱劲,到是行,正妃不成,没那个气场,端不住,不过,宠妃到是没问题,姚黄让沈姐收了眼镜,招手让李波上前,到是好风采,把我们二公子都压下去了,唐笛和程宗杨目光对视,唐笛笑笑,干妈,不能这样吧,你就是偏心阿清,我没她有眼光吗。

    李波上前行礼,是按老礼,行的见长辈的大礼,姚黄到有些吃惊,上前扶起人,不兴这个了,唐清说,就要吗,旗人的礼仪就是这样吗,这是头一次,必须的,姚黄到是真高兴,这孩子,礼仪周全,人物风流,这通身上下,到是书香门第的风姿,难怪你舅舅眼高于顶,还愿意给他写信,好,般配,到是般配,转身对沈姐说,一会儿把给李先生的见面礼拿来,唐清马上说,干妈我也要,你说过,我成亲时,给我嫁妆的,我不多要,一件就成,不比你给姐姐的镯子差就成了。

    寒江雪——舍弃一个心爱的人,他做不到,他也不希望李波做到

    有唐清在自然热闹,李波看了看程宗杨,程宗杨看得出他的紧张,心里明白,李波要掩藏他的情绪,他们那面,对金夫人的风评未必多好,苏先生原来文名天下,有不少弟子,后来这一出,有不少人说,是金夫人的格格梦,金夫人出身皇族,是有封号的格格,这样的人物,一直不甘心,苏先生是怕老婆,这样的传言一直有,苏先生一直不澄清,金夫人似乎也愿意担这个名,那么李波对金夫人肯定不以为然,能掩饰的如此之好,算是不易了。

    他拉了李波出来,师母,您的牡丹花,我带李波过去看看,金夫人点头,行了,你们这些人,最没耐心应酬这个,一个一个都一样,李波低眉,脸到红了,沈姐感叹,李先生到是真风采,这么一比,我们二公子,是没这个清秀。格格瞧着,这侧脸有些像梁状元。

    到了牡丹花院,李波才松口气,轻擦额头的汗,他想说什么,终于还是说,这牡丹花是姚黄吧,程宗杨看了看周围,到是无人,李波还算谨慎,这是什么地方,他到底还算从容,笑笑,是呀,师母最喜欢这个品种的牡丹花,原来王府里,就有个牡丹园,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叫百雨金,程宗杨貌似闲闲的聊起金夫人的往事,李波假装倾听,是为了放松一下,管家过来,夫人说问问李先生,爱吃什么,李波忙道谢,然后看了眼程宗杨,姐夫我,程宗杨明白,李波呆不下去,他和管家客气,谢谢师母,让阿笛和二小姐在这吧,我和李先生约了看字画,他们的新店快开了,管家愣了一下,一般来说,别人若有这样的情形,是求之不得,这是夫人特别给面子,不过,程宗杨现在的身份特别,原来苏先生三个义子,现在只余他一位,哪怕他对苏先生不奉承不巴结,可是到底,苏先生有时候没人下棋会说,给二公子打电话,让他过来,最近半年,苏先生明显对程宗杨态度好了许多,上个月还送了笔墨给桐园的二郎。

    想起这些,程宗杨明白,如果有什么变故,如果李波的家人,有什么想法,时间上来得及,可是那样的话,桐园会特别的被动,而且,他必须在苏园有反应前,送走李波和唐清,不管李波如何选择,他都可以理解,舍弃一个心爱的人,他做不到,他也不希望李波做到,可是那样的话,对唐清何尝不是伤害,他微微叹了口气,不早了,明天有得忙,早点睡吧,李波点头,您也早点休息,姐夫辛苦了,清波书店的事,多亏您费心了,那到是,前天开业,唐笛去了,她一向低调,那天到是特别打扮了,而且那天,特别讲究了排场,车是车,人是人,这等于是桐园愿意为清波书店背书,因为唐笛去了,金夫人送了她收藏的几副字画,这自然意义不一样了。

    收藏界的人,也闻风而动,都知道金夫人出身王府,她手里的东西,自然是真的,她送的那几副当天就高价让人收走了,也许是为了讨好金夫人,也许是真的爱了那些东西。

    寒江雪——有些人,可以成为朋友,就不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敌人

    二人进了客厅,程宗杨上楼前,还是叫住李波,不管什么情形,我愿意保你安全,不过,你要给我时间。

    李波有些困惑,也有些感动,这个情绪到是真的,相处几年,程宗杨什么人,他也有了解,他拒绝一切大的活动,深居简出,他只是呆在培训学校里,做他的校长,除非这事是苏先生指定,李波现在相信七叔的话,有些人是不得已,有些是有顾忌,程宗杨顾忌什么,自然是桐园的安危,他一个脱身容易,可是一个桐园,他自然办不到,孩子太小,想想他来桐园时,二郎不到一岁,那个孩子,身体弱,三天两头闹毛病,李波当时明白了,程宗杨不可能让这么小这么弱的孩子冒险,那是要了二郎的命。

    他批评过程宗杨小我,可是七叔反问他,如果是你,有办法可以保全妻儿,你会不用吗,你愿意拿二郎牺牲吗,李波犹豫了,他牺牲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可是牺牲一个小孩子,他也有些犹豫。

    他不明所已,感觉程宗杨现在的情绪和喝酒时有些区别,有些不解,不过感激是真的,他微笑,谢谢姐夫,我尽量不给您找麻烦,我知道这里,也一样的让您费心,这两天,他也发现,桐园外面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七叔说是,新上任的冯远山安排的人,说是为程园的喜事保驾。

    程宗杨上楼,先到了二郎的卧室,看了看二郎,摸了摸二郎的额头,这成了他的习惯,二郎小时候发烧高烧不退,去了医院输液才算退了烧,他是怕了,后来天天晚上,都要摸一下他的额头,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唐笛正在灯下挑选衣服,她难得的脸上是喜悦的神情,她看见程宗杨,你看看,这几件哪件好,反正阿清是穿婚纱,也就是在这吧,要是在海津,才不会让她那么穿,不过,是真的挺漂亮的,像个小仙女一样,程宗杨看了看床上放的七八件衣服,有洋装有旗袍,他摇头,我也忘记了,应该提前定一套晚礼服,唐笛摇头,算了吧,我也穿不出去,算了,我就穿我的旗袍好了,这天气有些热了,外面花香融了月色,窗户开着,能看见外面的月亮,她笑笑,明天是十六,多好的日子,顺顺利利的,阿清就是有福气,原来舅舅就说,阿清一脸福相,我看还真是,李波细心周到,不会委屈了她。

    福气,福气,程宗杨心的话,现在阿清的福气,似乎不是握在李波手里,而是在李波的家人,那个代号七叔的人手里,他是华亭这条线的总负责人,程宗杨有他的资料,不过,没有照片,这个工作,人家做到位了,他可以细查,不过,却故意没有追查,甚至不让阿昌和桃子去查,他的话,不要节外生枝,做我们这行的,不必什么都知道,知道的太多,也是麻烦,于人于己无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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