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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镭:狡猾的轮子
    • 作者:张镭 更新时间:2017-01-18 11:50:31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135


    每天坐进办公室,我都要做一件事:翻起一张台历——那是昨天的日子——翻过去,昨天便结束了。而一张新台历,意味着新的一天。

    一张台历,薄如蝉翼,但我翻动它时,却感觉它有重量,我翻得很吃力。这样说,绝非矫情。因为,我翻过去的可不只是一张纸,一张印着年月日的纸,我翻过去的是一天的时间。一天的时间,可能没有多少人在意,也没有人珍惜。可一周不就7天吗?一个月不就30天吗?一年不就365天吗?一生又能有多少天?

    一天虽有24个小时,但对上班族而言,8小时就是我们的一天。日子流水般地走了,我们究竟干了些什么呢?在我们所做的那些工作中,有多少于己于人是有益的?有多少是于人于己无益的?我们这一生究竟是为谁而活?我们常说,要与时间赛跑,其实,人只能与人赛跑,人永远无法跟时间赛跑,时间的长河里,人至多是一条会游泳的鱼。

    美国作家福克纳在其经典作品《喧哗与骚动》中,讲述了南方没落地主康普生一家的家族悲剧。他的长子昆丁的一段内心独白很有意思:

    窗框的影子显现在窗帘上,时间是七点到八点之间。我又回到时间里来,听见表在嘀嗒嘀嗒地响。这表是爷爷留下来的,父亲给我的时候,他说,昆丁,这只表是一切希望与欲望的陵墓……我把表给你,不是要让你记住时间,而是让你可以偶尔忘掉时间,不把心力全部用在征服时间上面,因为时间反正是征服不了的。

    早些年中小学的孩子们盼周末,有句流行语:“过了星期三,不愁星期天。”1964年去世的苏联诗人马尔夏克,把“星期三”比作“狡猾的轮子”。他在一首《时间的歌》里如此写道:一星期的日子过得飞快,/就像水从手指中间流散。/这是因为在一个星期里,/藏着狡猾的轮子——星期三。/星期一,星期二,我们逍遥自在——/一星期刚刚跨进咱门槛;/可一过星期四就会一溜烟跑掉,/转折的一天就是星期三……

    人到中年后,读这样的诗,的确充满感慨。一周结束,我们感慨:“哇,这一周又过去了……”月底时,有人会慨叹一声:“哎呀!一个月又过去了。”上了年岁的人更会感叹:“年怕中秋月怕半,人过四十便完蛋。”

    我上学时背诵过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匆匆》,大意还记得:“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朱自清写作此文的时间,应是1922年3月28日,而他生于1898年,他此时的年纪应为24岁。

    为什么要交代他的年纪?道理很简单:日子在年轻人的眼里,就像大海里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旦如朱自清这般“掩着面叹息”,就说明上年纪了。可朱自清是一个只有24岁的年轻人,竟然“掩着面叹息”时间匆逝,这其中的“先觉”和“紧迫感”实在叫我们汗颜。

    过年过节,是漫长又短暂的岁月的标记点。虽然每个民族的风俗不同,但都是岁月的标记,站在这个具有标志性的节点上,我们回顾或者展望,节庆的欣喜中又弥漫着时间流逝的惆怅。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感到难过,不是怕过年,而是怕失去——岁月的失去,最令我心痛,最令我哀伤。今天的人们,每个人都很忙,总觉得日子为什么这么匆匆,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去做,就不得不赶往下一年。

    人活在世,活的是希望。小时候,我们盼望过年,盼望吃鱼吃肉穿新衣;长大后,我们盼望找份好工作,盼望生活好起来。年纪再大一些时,我们还有盼望,盼望国家强大,不受欺侮;盼望社会安定,人民安居乐业……有盼头,人就活得舒心,活得精神。一旦没了盼头,人还能活出个啥意思来呢?有一年的冬季,离春节还有3天,我去慰问一个农民,她是个孤寡老人,天很冷,她的屋子更冷,她一个人蜷缩在棉被里,露出一张瘦小的脸。临走时,我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接过去,说:“还有几天,我就死了。”

    对充满希望的人来说,时间带来一切;对绝望的人而言,时间带走一切。我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的心情是愉快的。她说,还有几天,她就死了,她的心情或许是对生不如死的解脱。

    ——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人走了,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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