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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有臣:风光
    • 作者:吴有臣 更新时间:2014-09-17 03:04:37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959


    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没有要停的意思,把黑夜映得如同白昼。

    高长彪拉着孙女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走,地上留下几行深深的足迹。

    酒力发作,寒气逼人,他实在迈不开沉重的脚步。就掏出手机给小崔拨了一个电话。

    一遍、无人接听,两遍、无人应答,三遍、铃响两声说正在通话,高长彪知道那是在故意挂断,可他仍不甘心,再重拨一次,小崔好像方才睡醒,迷迷糊糊的问:“老高,啥事呀?”

    “老高?”高长彪一怔,心里有点儿怪怪的感觉:咋变称呼了。猛然,他就想到今天早上就已经搞了“政权交接”,难道还想让人家“校长长,校长短”的称呼吗?就心平气和的说:“我在路上走不动了,你来接我一下,行吗?”

    “哎呀,不好意思,我感冒了,外边又是大雪。再者,我的车也没油了,要不——”话音未落,里边就冒出一句“废话少说,赶快出牌”的斥责声。高长彪听出那是新校长在不耐烦的催促。

    高长彪明白了一切。心里说:他妈的,伞也跳的太快了,我在位时也没少给你好处,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狗!突然,他感到非常的恶心,就伏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呕吐起来,边吐边骂:“你他妈的就是一条可恶的狗!还嫌外边下什么雪?!我在位时,就是天上下刀子、下斧头,你娃子还不是跟哈巴狗一样跑的非常欢实?可惜我现在老了,不能回到从前了,若是再年轻十岁,让你这号人永远都不能翻身!”

    孙女在路边惊恐地望着。

    高长彪喝的是陈年老窖,酒力发作较慢。这是他多年来喝得最酣的一次。他觉得从来没有今晚这般高兴:当了十几年的领导,每天都是琐事缠身,时刻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加上孙性高迟早对他虎视眈眈,挖空心思要抓他的把柄,他每天都过的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如今正好卸甲归田,好像一架凌空翱翔的飞机已平安着陆,要把十几年的的亏欠补回来。于是他就主动出击,“通关”打了一圈又一圈,酒喝了一杯再续一杯。趁着酒兴,他不由的感慨:领导也有领导的苦衷,百姓也有百姓的乐趣!

    现在,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失意,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以前当领导时的那种优越了。

    路,似乎没有尽头,无穷尽的在脚下延伸。他踉踉跄跄的在冰天雪地里行走,鞋底好像抹了一层光油,“哧溜”一下就滑出数米。他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他拉着孙女,还是孙女在搀扶着他。好不容易回到学校,四周已是鸦雀无声、万籁俱寂,大门紧锁、一片漆黑。他把铁门摇了两下,锁子“呼啦啦”的敲打着门沿,把这寂静的黑夜无情地撕出几道伤痕。

    “有人么?”高长彪喊道。

    里面没有回应。

    “有人没有?”

    里面仍然没有回音。

    高长彪就一个接一个的来回喊叫,无论他吼多大的声音,就是没人搭理,他

    就把铁门摇的“呼啦啦”直响,最后又狠狠地在铁门上踹了两脚。

    “我靠他妈,人都死光了吗?我就不信没有一个睡醒的。”高长彪气愤到了极点,加上酒精的催化,也就不顾及个人的修养,破口骂道:“我高长彪不就是没当校长,用得着你们那样对我?!难道我在位时没有维持一个人?狗撵下坡样的东西!共产党的干部,能上能下嘛。我高长彪是年龄到站,又不是犯什么王法,为啥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我?”

    漆黑的夜里迸射出一束亮光。

    高长彪一看,是胡一木的窗户,他刚想张声,倏地一下,灯又灭了。

    高长彪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又是一阵臭骂。骂累了,又是一阵掏肠倒肚似的呕吐。这时,李岩从梦中惊醒,他披上棉袄,找来钥匙,让浑身是泥的高长彪钻进屋里。高长彪知道这在平时是睡觉最死的一个,即使炮打雷轰也惊之不醒。就紧紧抓住李岩的手,说:“小李呀,我对不住你,在这个学校,我最对不起的要数就是你了。”

    “哪里的话?一切都过去了”李岩说。

    “是呀,一切都过去了。”高长彪喃喃地说。泪水慢慢溢出他的眼角。

    酒后吐真言,这话一点儿不假。李岩是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在高长彪领导的这所学校,他是第一个“科班”出身。小伙为人正直,业务精湛,办事认真,是高长彪的得力助手。一学年下来,同志们都戏谑他是“校长秘书”。在常人看来,这么一个优秀的小伙,放在这里一定会有所作为,可问题偏偏就出在他的优秀上:由于优秀,同志们就开始妒忌;由于优秀,高长彪就害怕功高盖主。人生最大的悲剧不在乎你自己平庸,而是在于有没有遇到优秀的领导!加上这小伙子心眼瓷实,不会在适当的机会到高长彪家里走动,所以也就一直是个干懑活的主儿。什么优秀、荣誉都与他无缘,每次年末,别人拿奖杯,他在挣表扬;别人脖子套光环,他的脖子打领结。有次县局召开教育行政工作会,局长问高长彪:“我给你分的那个大学生咋样?这几年咋也没见什么动静?”

    高长彪两手一摊,无奈的说:“甭提了,这家伙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又不会走群众落线,把人得罪光了。我曾多次劝他,没想到他不但不领情,反而驳斥我说,‘只要我书教得好,管那么多闲事干啥?’您说,书教的好有什么标准?难道学生成绩考好就是你一人的功劳?教的再好也有考差的时候,庄稼长得再好有时也会是颗粒无收呀!”

    说完,高长彪笑笑,局长也无奈的笑笑。

    现在,高长彪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没有洗漱、没有脱鞋,孙女也乖乖在他脚头睡着了。

    两只小狗欢欢的跑来,把地面的脏物舔得一干二净。舔完之后,紧紧尾随高长彪钻进屋子,待他睡熟之后又跳上床头,把高长彪嘴角残留的秽物舔得干干净净。迷迷糊糊中,高长彪以为是“交际花”在和自己亲热,语无伦次的说:“再别、别亲了,我现在、在、难难受,这一个学、学校,就你、你一人、人对我好。其他的良心都大大地坏了!不过你、你放心,我、我不会亏、亏待你。”说完,他把手一挥,断断续续的吼了几句秦腔:

    “老子日后若做了皇上,

    定要拜你为宰相。

    锄奸臣、宰一木,

    重新振我的新朝纲!”

    吼罢,他把小狗的脖子紧紧地搂住。拂晓,小狗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四条小

    腿在不停的颤抖,跟筛糠一样,一步一个跟头,以为自己吃了什么毒药,“旺旺”的叫个不停。高长彪心里明白:小狗被秽物里的酒精给灌醉了。

    夜深了,周边鼾声四起,夜莺也因无处觅食而发出凄惨的嚎叫,给这寒冷的黑夜又增添几分阴森。李岩辗转反侧、思绪万千。他感慨当今社会人走茶凉,也感慨自己和高长彪这么多年那种心知肚明的个人恩怨。

    高长彪和局长的谈话当天下午就传进他的耳朵,他听到之后甚为恼火。作为一个校长,随便在人背后说些子虚乌有的话算是什么东西!简直就是人品低下、道德滑坡!不就是你爱点小财我没有给你进贡?像你这种人品,我不去才觉得庆幸呢。要不然把我自己的人格也贬低了!李岩愤愤得想。我平时给你当牛做马,你说这话时就不觉得脸红?他本想要找他当面质问,可一想到这样就会出卖自己在局里工作的朋友,也就只好作罢。没曾想高长彪在后面做的事情就彻底让他出离愤怒了。

    学校新来一名女教师,姓邓,名思贤。温柔漂亮、端庄大方。初来乍到,几个年轻小伙就趋之若鹜。今天你给送几斤水果,明天我给端一碗米饭。几周下来,个个之间关系紧张,见面就像犍牛打架一样。李岩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女人是祸水,把我们哥们儿的关系搞成这样,最终她花落谁家还无从知晓,我们这是何苦?”

    大家觉得他言之有理,就问他有何妙招。

    李岩笑着说:“我们现在不能只顾追她,这样容易滋长她的傲气。女人一有傲气,男人就不好接近了,她非把你的胃口吊死不可。”

    “那该如何是好?”

    李岩说:“我们现在都要故意疏远,让她一个人孤独孤独,也叫她见识见识爷们儿的风范,不是离了她这个胡罗卜就做不成席了。”

    大家纷纷举手赞成,并且人人都发了毒誓。

    邓思贤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帮牛犊子最近都咋了?以前见她个个都是一只活森森的哈巴狗,整天像蜜蜂一样在她面前嗡嗡,这几天不但不给献殷勤是小,反而见她就像躲避瘟神一样。有的实在躲避不及,就干脆把脸迈向一边,使她心里受到了强烈的反差。有天,她看这群小伙子在操场打篮球,就跑去凑凑热闹,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刚刚走进球场,那群小伙子就像一群蝌蚪遭人攻击一样一欢而散,只有那只可怜的篮球寂寞的在球场上无精打采的跳动。她一个人默默地在哪里发呆。

    人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备受冷落的邓思贤居然反追李岩。

    高长彪对这种“逆流”大吃一惊,这完全脱离他的轨迹在无组织的运转。按他的意图,他要把这个才貌双全的姑娘给他的侄子高俊撮合。他妻子笑着说:“现在恋爱自由,你以为你是封建社会的帝王呢?”

    高长彪气呼呼地说:“我给撮合不成就不叫高长彪了。”

    一天下午,天空挂有几缕彩霞,翠绿的树叶像被镀了一层金边儿,熠熠生辉,宛若仙境一般。高长彪笑吟吟的问邓思贤:“听说你和李岩相处?”

    姑娘含蓄地笑笑,无语。

    高长彪接着说:“小李人倒不错,就是家境有点儿贫寒。”

    邓思贤说:“家境是人创造出来的,会选的选儿郎,不会选的选家当。再说,我也不过分注重物质需求。”

    高长彪笑着说:“条件好的到底不一样,你没经历过曲折,就尝不到人间的艰辛;你没经历过贫穷,就知不道条件好的优越。”

    邓思贤低头不语。窗台上的两只画眉在活蹦乱跳。

    高长彪以为是自己的语言起了触动作用,就进一步诱惑道:“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保证把你培养成省级骨干教师。”

    邓思贤知道他的用意,就一口了断的说:“我对那没有兴趣。”

    高长彪无奈地摇摇头。

    一天夜里,醉酒后的高俊在高长彪的怂恿下,撬开邓思贤的房门,强行把生米做成熟饭。一对鸳鸯算是被棒打了。

    此事对李岩的打击不小,他就开始和高长彪消极对抗,凡是高长彪安排的事情他都一律不做,甚至在许多公共场合与他公然叫板。高长彪自知理亏心虚,每次都装着非常大度,让他一人在那里尽情地发泄。后来他也觉得无人“接招”没有意思,就来个破罐子破摔,整天打打麻将,斗斗地主,成了教师队伍里的“南郭先生”。

    天明,晶莹的冰吊子紧紧地挂住屋檐,地面冻的跟铁一样。高长彪余怒未止,见到胡一木就骂:“胡一木,你个狗日的东西,你昨晚啥意思?”

    胡一木嘿嘿一笑,说:“没啥意思,就是想让你在冰天雪地里清醒清醒,太阳都有落山的时候,你整人能整了一辈子不?”

    高长彪两只小眼睁得像一对兔卵子,头发也猛然竖立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你娃子凭、凭天地良心,我整你啥、啥了?要不是我给你涡旋,你还能在这里教书?说不定早就把你送到农场改造、造去了。你也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我心里明白。”胡一木狠狠地说。“要不是你从中兴风作浪,我也不会破那么多的钱财。”

    胡一木确实把高长彪给冤枉了。那年,他大学刚刚毕业,县局把他分到这里任教,工作没到半年,他就经常把一些女生带回自己的宿舍,说是辅导作业,其实是让这些学生给洗洗袜子、裤头之类的东西。高长彪发现之后,多次在会上不指名的批评:有些年轻教师一定要注意分寸,坚决不能把学生带进宿舍,更不能让学生帮忙劳动。这是红线,闯不得。胡一木每次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把这些忠言当成耳边风,后来还大胆的搞起了“师生恋”。在一个周末的夜晚,他感觉时机成熟,就把这位女生带回宿舍,刚一进门,就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的面部、嘴唇疯狂的吻着,双手不停地在她敏感部位来回抚摸,这位女生一开始被他的疯狂举动吓懵了,直到他的魔爪伸进她的阴部,快要脱掉她的裤子时才猛然清醒,就坚决不从。胡一木以为她在假装清高,就“唰”的一下把裤子扒掉,按住她的双手,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这位女生就一口咬住她的耳朵,膝盖不停地在他的阴部乱顶。胡一木知道无法下手就只好作罢,尔后在班上就寻找各种借口对她进行打击报复。这位女生开始还逆来顺受,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就转到另外一个班级。胡一木自觉颜面丧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他瞧瞧老子的颜色,不然还以为老虎不发威,难道还成了只病猫?一天中午,正好遇他上课,几名学生破门而入,把这位女生狠狠的扇了几个耳光,顷刻之间,这位女生的鼻子、嘴唇沾满鲜血。几名学生还不住手,强行把她托出教室,在操场的草坪上又是拳打脚踢,“婊子、婊子”的骂个不停。这位家长就一口咬定胡一木是这几位学生的幕后黑手,要不然他们那有这么嚣张的气焰。于是跑到县局上访,局长听后大发雷霆,电话指责高长彪,问他这校长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如果当不了的话就主动让贤。高长彪开始还千方百计的护短,害怕事情闹大对自己不利,眼看自己这架飞机快要着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闪失,就倍加小心的说自己一定要查明此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要弄个水落石出,既不让学生受到什么伤害,又不让教师蒙受

    冤屈。

    “有什么冤屈?就光在课堂上对殴打学生的行为不加制止就能给定性了。师德何在?良心何存?!”局长生气的撂下电话。

    高长彪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妥善解决此事还得从家长入手。他就想尽一切办法,备下丰厚的礼物来到这位学生家中,好话说的几乎能过火车拉,一再强调这是年轻人一时糊涂,没有充分的学习法律法规,才干下这种荒唐之事,希望能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算你真正打了他的饭碗,大不了再给判个强奸未遂,岂不又是激化了矛盾?再说对你子女的影响也不好呀!说完将事先准备好的两万现金强行塞到这位家长手中,这位家长左思右想,觉得他言之有理,就到教育局撤回了诉状,说这只是一次误会,真正的凶手是他们村里和他有过节之人。为了给上级一个交代,高长彪就给胡一木记了一个警告处分,并且当年工资不能晋档。一场暴风骤雨算是给平息了。

    “这真是农夫和蛇的现实版呀。”高长彪生气的说。

    签到废除。

    集体办公废除。

    绩效考核实施方案也已经废除!

    每废除一项方案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刺向高长彪的胸膛。使他那颗衰老的心脏每天都是万蚁蠕动、万剑齐穿。他妈的,这简直就是赫鲁晓夫当政嘛!高长彪愤愤的想。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李岩现在也被提拔成中层领导,他以前的几位得力干将免职的免职,发配的发配,只有小崔一天到晚还在新校长面前跑的不亦乐乎。他现在才明白:媚骨也和爱情一样,都具有自私的一面。在你面前献媚,你会觉得心花怒放、理所当然,认为这是对你无比的忠诚;如果有一天对你突然转向,你会觉得这是一只可怜的巴狗,处处会让你恶心呕吐。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黑色的夜幕嵌着几颗晶莹的恒星,给这漆黑的夜空又笼罩几分神秘的色彩。高长彪刚想入睡,突然,两只猫的尖叫撕破了宁静的黑夜,他推开房门,两只花猫正在他的门口忘情的媾和,雄的仿佛非常投入,雌的也好像十分的受活,“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高长彪大吼一声,两只花猫像一阵旋风撺上屋檐,惊恐的望着他,发怒的眼珠在黑夜里显得更加明亮。接着就是不满的鸣叫,高长彪听出它们似乎在说“人生苦短,及早行乐”。

    高长彪睡意全无,他大声咳嗽了三声,又把电灯拉灭三次,“交际花”的窗户仍然不见灯亮。他掏出手机,拨通“局长”,局长一直忙音。他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这家伙今晚又在和谁在开电话会呢?

    “局长”其实就是“交际花”。为了欺骗妻子,他才故意在手机上保存这个称呼。在他刚刚升任校长不久,“交际花”就主动投怀献抱。他记得那是在一个酒后的夜晚,他去给“交际花”安排工作。临走时,交际花轻轻把他的手腕儿拉了一下,他的那根麻木的神经已被唤醒,浑身有种一样的感觉。就顺势抠了她一下手心,“交际花”莞尔一笑,他仿佛觉得看到了整个春天。正准备大胆的深入,手机不失趣地响了。交际花说:“你先回去,晚上你先咳嗽三声,然后把灯拉灭三次,我就给你开门。”尽管他觉得这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但他依然照做不误。几年来,他用这种暗号不知和她经历了多少巫山云雨,留下多少次床第之欢,成为他记忆宝库里不可磨灭的回忆。后来这家伙嫌在学校不够过瘾,每次都跟做贼一样,就要跑到宾馆开房。有一个周末,老公刚刚把他送到车站,见高长彪还在街道溜达,就连哄带骗把老公支走,对司机说不小心把手机落在家里,今天去校不成,下车就和高长彪径直朝宾馆走去。他们在宾馆住了一天一夜,晚上高长彪

    熟睡之后,老婆电话打个不停,她就说:“您所拨打的机主已喝醉,请明天再拨。”后来又胡乱说了几句英语。第二天,老婆笑着对他说:真丢人,喝次醉酒连中国移动都晓得。把他搞得哭笑不得。不过这家伙也挺会来事,每次高长彪的老婆来了之后,她就大姐大姐的叫个不停,今天给送送这,明天给送送那,把高长彪的老婆乐的像弥勒佛一样,不停地夸这丫头真好,仿佛亲如姐妹一般。后来高长彪害怕节外生枝,就索性把她的姓名改成“局长”,每次来电,老婆都高兴地说:“局长又在找你,多带点儿钱,好好玩。”

    天明,“交际花”和高长彪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擦肩而过,形同陌路,好像根本认不出他姓甚名谁,更不会记得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风流韵事。高长彪觉得:他们之间的故事就好像滚滚洪流之中漂浮的两朵浮萍,偶尔一个猛浪扑来,他们就顺势结合在一起;一旦风平浪静之后,他们又各自沿着自己的轨迹在自由运转。看来,任何情感都是建立在一定的平面之上,一旦这个平面发生倾斜,都会土崩瓦解、不复存在。正想的入神,背后又传来“交际花”妩媚的笑声,高长彪以为是“交际花”在向他传情送波,激动的往后一看,没想到她正在和新校长在打情骂哨。高长彪连吐两声唾沫,“哐”的一声,把门关了。

    “‘交际花’这只破鞋,真不是东西!”晚上回家,高长彪怒气冲冲的对老婆说。

    老婆笑眯眯的问:“怎么啦?”

    高长彪狠狠地说:“我才退位几天,就对我茶凉了。更令人气愤的是,居然当着我的面和新校长在打情骂哨,一点廉耻都没有。”

    老婆“哼哼”冷笑两声,说:“又不是你的老婆,你吃哪门子的醋?”接着他就把高长彪白了一眼,问道:“你该不是也和她有什么不明不白的瓜葛吧?”

    高长彪心里一惊,忙说没有,自己都这一把年纪,“交际花“给他当女儿都差不多,还能搞起那事?还提醒老婆要积点口德,免得以后遭到报应。

    老婆接着说:“讲廉耻就不叫交际花了。你以为人家当时和你套近乎是看上你的啥,还不是你手上的一点权力?!你现在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人家还有必要在你面前尽忠?火箭的燃料烧尽还要抛弃尾仓,皇帝驾崩了有的妃子还要嫁人么。”

    高长彪不敢过多言传,害怕稍不注意就会漏下“马脚”,就一个人跑到卧室,悄悄地睡了。

    乡村的夜晚,寂静而不孤独。徐徐的凉风夹杂着新鲜的麦香,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年龄的衰老,世事的历练,高长彪蓦然明白:原来自己一向厌恶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现在又是多么的眷恋!不管你的人生经历怎样的变故,遭受什么样的波折,这块炽热的土地随时都会向你伸出多情的怀抱!他穿上睡衣,踱出院子,淡黑起伏的连山伫立在他的周围,天边的弯月像一个秤钩。偶尔传来几声鸡鸣,两声狗叫,给这绮丽的夜空增添了几分神奇的色彩。恍惚中,他觉得父母在对他深情地呼唤,跳动的脉搏和大地的心脏融为一体。

    “我要回高家庄。”高长彪对妻子说。

    “什么?!”妻子一时狐疑。

    “叶落归根。我在外当了十多年校长,在任时风风光光,卸任后人走茶凉,现在呆在学校还有什么意思?美不美,家乡水。月是故乡明呀!我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葬于斯。”高长彪缓缓的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忧郁。

    “你还嫌我们在这块土地上折腾得不够?当年你为了清净才从这里调走,现在回来不是自找麻烦?孙性高就会那么心甘情愿的认栽?会不会再找你的磕

    跘?”妻子有点忐忑得问。

    “他敢!当年调走是为了安宁工作,可我现在是卸甲归田、衣锦还乡,就像一架飞机平安着陆,有什么顾忌的?而他现在就是霜打得茄子,一蹶不振了。你以为他还是前几年能呼风唤雨的孙性高?”高长彪斩钉截铁的说,神情像一个镇定自若的将军。

    孙性高和高长彪是老庚,他原名叫孙多发。俩人从小在一块儿长大,居住相隔不到百米,中间夹着一条潺潺的小河。那个时候,确切地说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农村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高长彪的父亲高万年是大队支书,孙性高的父亲孙解放是大队队长。俩人齐心协力,把这个村子治理的有板有眼,各项工作都井井有条。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他们能够自给自足;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还有粮食往外支援。最让人羡慕的是别人还在摸黑的时候,高家庄率先搞起了水力发电!那个时候,高万年的名字在这一条川道震天价的响,几乎能和陈永贵齐名。人们可能不知道县长姓甚名谁,但绝对不会不知晓高万年!每年开会,高万年都会胸佩红花,趾高气扬的出现在游行队伍之中,出尽了风头。有时偶尔有小孩犯浑,只要说声“高万年来啦”,他立马就会规规矩矩的愣在那里。高万年自认为是一个出色的农民政治家,他将自己的一切成就归功于党的英明领导。按他自己的想法,他要将自己的这个村级政权一代代世袭下去,要让这个小小的村庄和山西的大寨争个高低。所以村子学校刚刚建成,他就怂恿孙多发去当民办教师,以免将来和他的儿子争夺“江山”!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世风突变,联产承包的浪潮席卷全国,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能力来力挽狂澜,为当初的决定后悔不已叫苦不迭:即使他的儿子将来领导这个村庄还不得亲自耕田种地,那有他现在这般逍遥,更没有当教师好玩!就跑到政府嘀咕一阵,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自己的长子接替孙多发的位置。孙多发对此怀恨在心,索性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孙性高”,言外之意就是所有的高姓都是他的孙子。

    “你个狗日的太张狂了,谁是谁的孙子还说不清呢!”高万年轻蔑地说。

    村东头一少妇,姓谢。年轻貌美,颇有几分姿色。据说当年在娘家作风不正、名声不好,才不远万里嫁到高家庄。男人除有一把力气,锥子也剜不出一句爽朗的语言。一些人都认为这是典型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背地里经常怜悯这个女人实在活得有些冤屈。最让这女人煎熬的是在夜里:这死鬼整天就知道在地里摸爬滚打,晚上活像一根木头,她多次摆弄,那根阳具就是不能坚挺。结婚四年,女人肚子一直瘪得像一座平川,没有半点凸起的征兆。人们就将怜悯之心转向这个憨厚的男人。在一个秋后的晌午,万里无云,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画眉也在枝头高兴地哼着动人的歌谣。高万年把谢妇人叫到办公室,黑着脸,锁着眉,劈头盖脸就问:“养鸡换钱,养猪过年,养牛耕地,你婆家养你干啥?”

    妇人被训斥的晕头转向,不知如何回答。无语。

    “咋不说话?!”高万年又吼了一句。

    妇人战战兢兢地说:“伺候他儿子,缝补洗浆,烧水做饭。”

    高万年微微一笑,说:“除了这,还有啥?”

    妇人小心说不知道。

    高万年又反问道:“真的不知?”

    夫人点点头。

    高万年说:“这些都是一个女人最基本职责,可作为一个媳妇,最根本的任务就是要给人家留下香火。这也是人家娶你的根本目的。你不给人家生儿育女,就是一个女人的失职!你男人虽然配不上你,可人家有的是力气,日子也过得红

    红火火。人活一世,草活一春。你就不要嫌弃,早早圆房,生儿育女吧。”

    妇人眼泪簌簌直落,最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泣不成声的说:“书记你冤枉我了,他无力耕田,我拿啥收获呀?”

    高万年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居然是性无能。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觉得刚才确实有点儿过分,就安慰说:“不要紧,到时你带他去大城市检查检查,或许能有奇迹发生。”说完,双手去把妇人拉起,妇人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一股电流涌遍高万年的全身,下部那根阳具就迅速的勃起。他仿佛觉得自己又步入二度青春,浑身散发出一股说不完的力量。他紧紧搂住妇人,面颊紧贴着她的面颊。颤抖着,喘息着。妇人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微闭着双眼,张开干涸的嘴唇贪婪的迎合着高万年。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过多的言语,俩人就像升空的火箭,外面的皮子纷纷脱落,顷刻就进入美妙的状态,妇人也觉得窗外的秋色是多么的迷人,生活原来也是如此的美好!高万年越干越猛,觉得自己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觉得自己是在雪中送炭、积德行善呀!

    事毕,妇人紧紧搂住高万年的脖子,“叭叭”连亲三口。高万年边擦桌子上的秽物,边笑着说:“以后想我了,就到办公室来。”

    妇人高兴的点了点头。

    天高云淡,天空飞出两排大雁。

    新年的余庆尚未结束,高家庄的东头又传来一则喜讯:谢妇人怀孕了!公公、公婆喜出望外,整天在观音菩萨面前磕头谢恩。对谢妇人更是关怀备至,觉得她就是家里的稀世珍宝,任何好吃好喝都让她独自享用。高万年在心里不屑一顾的说:你谢菩萨有个球用,还不如好好谢谢我,我才是你家的活观音菩萨!在分配粮食的时候,索性给这家多分了三百斤的口粮。还煞有介事的说:“孕妇属于特殊群体,一人吃饭俩人消化,如果组织不加照顾,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好,瘦田咋能长出壮苗么!并且还说,以后一旦有人怀孕,都享受同样的待遇!”把这家老小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跪地磕几个响头。

    一天中午,暑气正浓。高万年和谢妇人刚刚风流完毕,就忧心忡忡的对谢妇人说:“你能不能把孙解放的裤子也给扒了?”

    谢妇人有些迷惑不解,说:“你舍得把我献给别人?你也真是的,吃个跳蚤还得给孙解放分一只腿?”

    高万年长叹一声,说:“有些事你不懂,你按我说的办就是。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就给你说句实话,我要想在这个村子独占鳌头,就必须要找借口把孙解放按倒。你想,我把他的儿子给挤了,他能不伺机报复?与其让他先下我手,倒不如找机会先把他扳倒。你放机灵点,最好不要让他上手。”

    妇人认真的点了点头。

    再过三天,谢妇人让公公、公婆把孙子带回娘家隔奶,俩老人刚走,她就钻进卧室精心打扮。一切梳洗完毕,就小跑到孙解放的门口,说请他帮忙给自己的男人代写一封书信。孙解放书写完毕,她就热情的备好酒席,大鱼大肉的盛情款待。几盅小酒下肚,话就越说越多。说起自己如何想念自己的男人,男人没在身边,好像自己一天缺少什么。女人是水做的,眼泪忒多,说到动情之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簌簌脱落,丰满的乳房像两只蹼鸽一样欢实的跳跃。孙解放看了好不心疼。他心里明白:女人想男人了。也或是酒精起了麻醉作用,他就伸出左手替妇人擦去脸上的泪珠,顺带就在她的乳房上捏了一把,妇人非但没有发恼,反而破涕为笑,就往他肩边一靠,说是你一个堂堂的领导,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

    还能看上她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孙解放的性欲受到极大的刺激,就得寸进尺,大胆的把夫人抱起,径直朝卧室走去——

    高万年一直在远处关注这边的动静。当他看到孙解放走进妇人的屋子,就跑去对民兵连长说:“我们一块儿出去转转,看看今年田里的庄稼长的咋样,有没有野兽前来糟蹋。”民兵连长善于跟随领导、爱出风头,觉得和高万年走在一起就是无尚的光荣,自然欣然前往。当他看到谢妇人把大门关闭时,就笑着对民兵连长说:“我想吸锅旱烟,你去到那里给我掏个火吧。”

    民兵连长像个兔子一样欢实的朝谢妇人家里跑去。刚到窗口,就听谢妇人笑着说:看把你猴儿急的,去把你那家伙洗一下,小心给我染上毛病。

    孙解放一丝不挂的去端了一盆热水。

    民兵连长顿时七窍生血,头发“曾”的一下竖起。大声吼道:“高书记你快来看,看这对狗男女在搞啥?大白天在这里私通!”

    高万年假装气喘吁吁地一路跑来。一看孙解放像一只缩头乌龟躲在墙角,身子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佯怒道:“你这个女人也太不像话了,我们高家庄还没出过这事,伤风败俗呀!男人才出门几天,你就奈不住寂寞了?”接着就对孙解放说:“你老兄也真是,都这一把年纪了还干这事?真是昏了头了。修了一辈子行,最后落个狗血淋头。为啥?你连个鸡巴都管不住,你能管得了这个村子?!”

    民兵连长一个劲儿的说自己看这东西晦气,要孙解放给他撘红放炮好把晦气冲冲。高万年责骂道:“放什么炮?闭住你的臭嘴,就你那点觉悟,不怕给我们村子丢人?好说歹说,老谢也是我们班子里的人么。动静闹大了他还活人不?出了事你负责!”稍后,他又语气缓和的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知、我知、不能让外人知道。”

    孙解放没想到高万年会这么宽大处理,感动的差点儿要磕几个响头。当即就说:“高书记呀,谢谢你的宽宏大量,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工作!”

    可让民兵连长闭住臭嘴,无疑是跟放大炮不让出声一个样。没过两天,全村老老少少都知道此事。无论孙解放走到那里,都是唾沫星子乱飞。孙解放实在没有颜面,就对高万年说:“高书记呀,我现在没有颜面再当这个村长,你就准我辞职吧。”

    高万年当即应允。在支委会上,高万年还假惺惺的提出让孙性高接替他父亲的位置,说这也是他通盘考虑的结果,并一再强调说:“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不能把父亲的过错记在儿子身上。高家庄无论如何是要让有能力的人当政。”孙解放冷静之后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很有可能是高万年给他挖的陷阱,让他退出村子的舞台,好为自己的后路扫清障碍。为啥事情就遇的那么巧合?还没搞就被逮住了!即使把这个女人搞了也还想得过呀!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膻。怀疑毕竟是怀疑,可又无法求证。一想到自己谨慎一生最后落个晚节不保,自己的儿子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现在提我儿子接班是给他以后搞“世袭”在埋伏笔呢。就语气坚定的一口回绝,宣称他们以后绝对不会参与高家庄的政事。高万年佯装非常惋惜,最后让他的一个“老枪手”当起了代主任。

    一个忠诚的共产党员就这样黯然失色的退出了高家庄的政治舞台。

    这一夜,高万年大胆的跑到谢妇人的睡房,兴高采烈的大战几个回合,一直到天色微明才肯罢休。

    几年以后,高家庄的男女老少都惊奇的发现:谢妇人的儿子和高万年的长相十分雷同,尤其那一对眉毛和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简直就是在高万年的脸上活剥的!孙解放现在已经明白了一切:想到自己一生踏实做事、清白做人,没想到自

    己却轻而易举的上了高万年的圈套,最后落个晚节不保!他越想越气,越气就觉得胸口越堵。觉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此恨不消,死不瞑目。在一个晴朗的夜晚,皓月当空,他指使自己的堂兄,拿起一把锋利的弯刀,把高万年的七亩地的烤烟全部砍光!一想到高万年今年的全部收入付诸东流,在明媚的月光下他露出了两排整齐地白牙。

    高万年不是一个吃素的人。一看自己辛辛苦苦种植的烤烟被全部砍光,比自己的儿子被人杀害还要难受。他没有声张,也没有骂街,而是直接跑到公安机关报案。公安局长对此事义愤填膺,觉得这帮刁民实在无法无天。就成立一个专案组,逐户排查,没过两天,孙解放的堂兄就被绳之以法。这时的孙解放如惊弓之鸟、热锅蚁动,害怕自己的堂兄招架不住把他交代出去。在一天傍晚,他以探亲为由,教唆自己的堂兄越狱潜逃。堂兄对他是言听计从,在一天深夜就把监狱的墙根挖了一个大洞,逃了。

    孙解放说:“现在高家庄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亲戚朋友家也不能逗留,你还是跑到河南平顶山的矿区,呆上几年,那里人多眼杂,属于‘三不管’地带,几年风声过去,也就没事了。”

    堂兄知道现在惹下大祸,这一走不知要隔多少个春秋,有点儿恋恋不舍,眼泪簌簌垂落,回家后紧紧抱住自己的妻子,然后吻了吻熟睡的儿女,最后就取出一沓火纸,跑到自己父母坟前慢慢的焚烧,旋转的浓烟把他熏得眼泪直流,柏树上栖息的乌鸦也扑棱棱的一阵乱飞。一轮弯月挂在山间,只能隐隐看到崔巍的山峰留下模糊的轮廓。堂兄走到村口,默立了片刻,然后猛地转身,对着自己居住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刚到矿区的第二天中午,就发生瓦斯爆炸,堂兄和其他二十七条性命一同被埋进漆黑的矿井。

    阎王生气的说:“世上万物都有生命,庄稼也不例外。生命平等,它们都有生存的权利。作为一个农民,你不爱惜庄稼,乱伤乱砍,罪不可赦!”

    堂兄理直气壮的说:“只要谁陷害我的家族,我都会挺身而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阎王从没有见到如此顽固不化之人,也从没见过有人如此对他说话,怒不可遏,就把他打入地狱。

    孙家整个家族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高万年大摇大摆的在村子里说:“想和我斗,不就是破点小财嘛,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哪有命值钱呀?!”

    堂兄之死对孙解放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一夜之间,他的面部沟壑丛生,头发花白,佝偻的身躯完全像大风地的一盏灯影,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这时的高万年已经完成了政权的平稳过渡,自己的次子已经坐上了村里的头把交椅。孙解放眼睁睁看着高家在整个村庄的实力一天天强大,他心如刀割,寝食难安。他忽然明白:要想自己强大,就要必须握住村子的政权!这时,政府新换了一位书记,此人年轻气盛,很想在这里干一番事业,来显示自己的执政本领。可前任书记留下来的干部一直处于保守状态,事事都是阳奉阴违,每次想要搞的工作都是中途夭折,使他的威信在群众当中大打折扣,新任书记好生恼火,决定要来个杀鸡儆猴。孙解放扑捉到这个风声,索性把一头犍牛卖掉,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把七百元现金塞到书记手中,说是要让他好好照顾一下孙性高。书记可能从来没见过有人如此大方,也害怕自己从此掉进一个痛苦的漩涡,欲要不敢、欲退不能,面带难色地说:“现在还不太好办,我虽然有那想法,可一时也没有合

    适的借口。”

    孙解放拍拍胸脯,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也不会给您使绊脚。只要您有这一点心,其余的事我来做。”

    第二天,孙解放就跑到派出所,以高万年私藏枪支为由进行举报。派出所立即出警,在全村开展一次规模巨大的“缴枪”运动,其余几家无辜的村名也跟在一块儿受了“褡裢罪”。在高万年父子进行拘留的第二天,新任书记就带领一帮人马驻进高家庄,说是高家父子已经触犯国家法律,没有资格继续领导这个村庄,考虑孙解放以前有过农村工作经验,加上孙性高又当过教师,是大队书记的理想人选,这时,高家庄的“帅印”又落入孙家之手。

    那一夜,孙解放觉得自己年轻十岁,兴高采烈的喝个酩酊大醉,索性和自己的老婆来次床第之欢,边干边说:“你个瓜怂,还说我不该卖牛,值不值?值!”在“值”字刚刚说出的刹那,觉得自己已经到达快乐的峰巅,一动不动的趴在老婆的身上——

    孙性高的当政赶上了人生的黄金时期。上级号召的“三通”才刚刚起步。每次他都积极响应,为政府摇旗呐喊。书记也觉得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每次都把它当成一个样板,大会小会上出尽了风头。只要搞建设,就有油水捞,这是一个万古不变的真理。孙性高腰包捞满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领导,他知道:只有和上级关系走近,才能坐稳自己的江山。逢年过节,他买了许多山珍野味,到政府各个领导家里拜访,并且和书记结成“干亲”。有次纪委书记在他家借宿,似乎对他老婆有点儿兴趣,他发现之后一阵窃喜,就对自己老婆开导:你还是把他伺候好,他高兴了我们就有实惠。反正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睡一次也不折什么本钱,只要我不在乎,你还担心什么?!并且一再叮嘱自己的老婆要留住把柄。在纪委书记刚刚离开,他就把留有秽物的的床单小心包好,装进一个祖传的木箱。

    高万年的父子在拘留所度日如年,刚刚走进村庄就知道政权易姓,他明白以后的处境就等于是如坐针毡。爷儿俩一下就像是霜打得茄子,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已不复存在,凶狠的狮子立马变成一只可怜的羔羊。他现在知道:狗咬不咬人不在于平时是否声张,关键看你惹没惹它。当上干部就像老年得子一样高兴,可干部被撸比老年丧子还要悲伤。高万年积郁成疾,大病一场。临终时对次子高长虎一再叮嘱:一要想方设法让高长彪调离本土,二要无论如何也要把孙性高拉下台。

    高长虎从此开始了艰难的上访之路。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寻找孙性高的把柄。当他从文书口中听说孙性高在拉电的过程中贪污七万余元时,高兴的几乎是睡不着觉。他连夜跑到学校,让高长彪执笔,又找来一些当地群众共同签名,来一次高家庄前所未有的联名上访。纪委书记带领工作人员前去核查,让孙性高把拉电的票据整理上缴时,孙性高二话没说,把那床单递给纪委书记,说:“能找个球,水过三秋了,那些票据不是让老鼠拉跑,就是让小孩儿给撕了。”纪委书记立即明白孙性高的用意,心里微微一惊,说了一句套话:“请你注意配合工作!”带领工作人员撤回队部。

    纪委书记暗自思忖:如何才能把事情做得圆满并且不让自己栽跤,还能给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再说,书记和孙性高的关系也是明摆着,把孙性高查出个一二三四书记能会高兴?思来想去,他就把联名的群众分头找来,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反映孙性高贪污公款,有没有证据?希望你实话实话说,我们组织给你做主,既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让腐败分子逍遥法外。”当地百姓平时很少和政府官员有过接触,也没有见过这种正规场面,一个个战战兢兢,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加

    上也没有可靠的证据,就怕惹火烧身,不但没有扳倒,反而给自己以后招来麻烦,就一口否认自己在诉状上签字,说那完全是高长虎个人所为,要找你就找他吧!纪委书记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就让他们在问讯笔录上签字画押做以了解。最后弄出一份调查通报,说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完全是某些个人恩怨所为就草草结案。

    高长虎对这种调查结果义愤填膺,更对这群百姓明哲保身临阵脱逃而怒发冲冠。认为这群干部和孙性高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索性发出官场上官护官官官相卫的感慨。他又把上访材料进行细致的修改,向县纪委呈送。县纪委把材料看了之后,觉得这也是当今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应该归属乡纪委办理,就把上访材料批转给乡纪委督办,并要求把调查结果和处理意见及时上报。诉状一转到乡纪委,自然而然又变成了诬告。

    高长虎每上访一次,就增加了孙性高的嚣张气焰。他非常张狂的说:“要想把我扳倒,没那么容易!我不就是在拉电的时候多用点材料,那又何足为奇?即使告到党中央,我还是孙性高!有人盼我倒霉,我倒霉比他走运气还强!”他楼房一层接一层的盖,家居一件接一件的添,浑身的穿戴比乡镇副职还要气派!子女通过疏通关系也已经就业,自己还冠冕堂皇的以农民身份出席了省党代表,就连县委书记每次见他也都称兄道弟。高长虎没想到这家伙发迹的这么厉害,并且关系处理的这么牢固,觉得靠上访这条道路已经不能通行,就联合其所有党员,在支部换届的时候不让进入支委,这样他就自然而然的退出支书的位置。全体党员也很心齐,在换届选举那天,若不是他自己给自己划了一票,他就创下了高家庄换届历史上的奇迹!主持换届的的副书记知道无法向党委交差,语无伦次的请示书记,看书记如何安排。书记在电话里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你连这项政治任务都无法完成还当什么副职?不如回家种红薯算了。一个省级党代表在换届当中失败,传出去岂不成为天大的笑话?鉴于事先有人“串联”,宣布这次换届失败,支部书记连任。

    高长虎自知在高家庄没有立足之地,就孤身一人来到西京,开始漫长的打工生涯。西京不愧为是十二朝古都,各色人等样样俱全,了解的信息也相当广泛。在一次偶然机会,高长虎遇到一位《都市快报》的记者,把孙性高的所作所为一一向记者做了禀报,记者对此事也很感兴趣,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撰写了一篇《这里出个坐山雕》的通讯,发表在《都市快报》的头版头条,并且各个网站滚动转播,“坐山雕”这个称呼没出几天就家喻户晓。这时,全国上下已经掀起反腐风暴,县纪委立即派工作组对孙性高进行调查。孙性高自然没有躲过这场浩劫,像一只“落水狗”一样黯然失色的退出了这个最基层的政治舞台。幸亏他退赃及时,才免除了牢狱之灾。鉴于孙高两姓的新仇旧怨,党委认为这两大家族都不能担任村子的领导,就委派一位年轻的村官在这里任职。孙性高被免职的当天,高长虎索性在自己的场院放起了鞭炮,还跑到自己父亲的坟前磕了几个响头。

    想法已定。高长彪决定在他55岁生日那天正式离开学校,在家好好颐养天年。高长虎对高长彪说:“你这次一定要搞的热热闹闹,场面一定要气派。不要心疼钱,钱那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图个风光嘛!这样也能把孙性高给好好窝一下:看他是如何狼狈下台,而你是如何风光退休。”

    高长彪觉得他言之有理,就说:“你说的意见很对,我也要让学校的那些“跳蚤们”看我高长彪在村子里的威望。尽管我现在已经卸任,可我依然活得风风光光。屋里的这一块就交给你了,顺便再好好放一下风,让乡亲们到时都来好好来捧捧场,烟要抽的上档次,酒要喝的高水准。”

    高长虎说:这你就不用操心。

    高长虎在家给紧锣密鼓的张罗。孙性高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里说:狗日的你想糟践我,自己也不把尻蛋子擦净。中央出的八项规定你以为是说着玩的?

    高长彪生日那天,场面确实宏大。高长虎事先让人做了一台大轿亲自到学校迎接,并且还扎了八两花车紧跟其后。锣鼓响器打个不停,比迎娶新娘的场面还要威风。高长彪笑眯眯的坐在轿上,最近一系列的烦恼都跑到九霄云外,感觉到人生原来是如此的美好!刚刚到达门口,55响礼炮震耳欲聋,山谷传来阵阵回音。一些乡亲啧啧称赞,说还是高长彪的命好,高长彪听后心里比喝蜜还甜,不住的招呼乡亲们吃好喝好。

    临近中午,政府的车辆停在对面的公路上。高长彪以为是政府领导前来祝贺,兴高采烈地拿出香烟出门迎接。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车上下来三位陌生人,由镇长陪同。其中一名较年轻的干部说:“我们是县纪委工作人员,你作为一名国家干部,利用生日大肆敛财,生活作风极端腐化,带头起搞铺张浪费,严重违反中央的八项规定。并且政府一再要求:退职不退岗,要好好在单位发挥余热,而你到处宣扬封建迷信,请随我们到纪委接受调查!”

    高长彪傻眼了,两条腿在不停的颤抖。这时,河对面的孙性高,也从屋里取出一桶礼炮,在场院“啪啪”的燃放……



    吴有臣,男,汉族,1978年12月出生在陕西旬阳,2001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至今约有20万字,现为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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