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序


退休以后有了电脑，其实没退休就接触过，那时闻渤说“咱不学”，实际是说“暂不学”；退休后闻渤有了电脑打字，其电脑打字练习里既有生活记事，又有夏天游泳季去海边游泳的信息。

以前在连队说到名字，闻渤说很简单：家长当时在烟台忙活求生，我生下来后名为渤字——听到渤海涛声了。战友说：从小跟海有关系。老了有了电脑打字后，更常和海有关系了。——这一天他打字了这一段：

上午游泳。今天汇泉湾浴场上午落潮，整个浴场8点前后，海水落下去40个拉绳浮漂——暂用这个数字来计算潮水动态——浮漂间距约60厘米，这样40个的总距离也有约24米，也即海潮落下24米去了。海沟前后（里外）都落到泳者肩部以下，要再向前，水才深一些，可以游半程就到防鲨网。泳者里面外面分散着玩水，海沟里外水清水浅，新手和老年泳者、外地泳者和女泳者多；水深处海水也很绿很清，青壮年老手和冬泳队队员多。冬泳队队员们一年四季都游泳，很多都戴着游泳帽——泳帽上标“冬泳”二字。有个白色泳帽，右侧印着鲜红的国旗，就像那些国家游泳队、跳水队的年轻队员的装束。从海边沙滩高处一看，汇泉湾浴场真是一片游泳池了。

读游泳池始末故事，闻渤的打字可以看做一个纲，引有几段。

闻渤打字这天是9月1日，开学日子，学生不来；可是闻渤遇见熟人了，屯垦战友晁远也带了小孙子来“洗海澡”；他对闻渤说：怎么样，汇泉湾落潮天，像个游泳池吧？这话触动闻渤了，说：真好，敢情好，真是个游泳池效果，黄海的胶州湾，胶州湾的汇泉湾，咱们这些“一浴”（第一海水浴场）游泳者的游泳池。——怎么样？比比咱们在柴达木的游泳池——昆仑池？

屯垦兵团的屯垦兵，虽然离开屯垦兵团，但是看见什么、说起什么、议论起什么，三句话离不开兵团旧事、兵团旧物，昆仑池是他们连的一个积肥坑。

说话一阵，又见到蹒跚过来的老戴，——还带着外孙。蹒跚是老戴的专用词语，老戴在连队当过技术员，知道连队所有土地的情况，议论游泳池还真少不了他。带着外孙，老戴跟晁远同样是排在老一辈的人，他的蹒跚不是带外孙带的，而是在屯垦兵团磨练留的后遗印记——春天他带队播种，夏秋季负责全连队的灌水浇地，跑的路多腿累，消化道再积下点病，走路就蹒跚起来。

既然已蹒跚，兵团战友就直接叫他“蹒跚”，先叫他的是战友“唐司令”，唐司令是他的老部下，唐司令解释说：蹒跚，——蹒跚，书面语，用个书面语当个专用语，当个亲密战友的称呼，哪里不好，怎么不好？咱们连队的技术员走出书面语来了！

这里旧话重提，而说这话的唐司令，早在退休那年病逝了。

蹒跚过来坐下后，几个战友由眼前海景想起连队的积肥坑游泳池来。




二 之始



闻渤三人在沙滩上坐下来，背向着东，让太阳晒晒背，久未见面，话不少。

“咱屯垦兵团的青岛兵，最忘不了的屯垦日子有哪些？”

“翻地，播种，放水，收麦——还有脱粒晒场，北草原打柴运回，全靠男子汉的体力。”

“体育活动，排球，篮球，足球，青岛兵也都挺爱好。”

蹒跚老戴随口补了一句：“还有骑马。”

春天播种，夏天放水，二人都是老戴的兵，所谓“主力部队”，荒原上跌打十六七年，同生死共患难过来，熟悉如家人。

“不过骑马是部分人的福气，没有马骑的同志，就骑个骆驼。”

称战友同志，蹒跚老戴还保持在连队的习惯。

“逮骆驼是大事，你不是逮了一匹骆驼去给女友——德兰那时在伙房——驮回一骆驼干木柴来，德兰值班烧早饭好用？”——闻渤插说一事儿。

“那是还在四排下大田时的事儿，后来调到马车班去，大马车运柴来不及时，咱套小牛车去——捡回一车干柴，值几个早班也没有问题。——建立感情，还离不开小牛车。有了小牛车咱不用逮骆驼了——离不开小牛车，离不开马号；结婚成家，房子就给的马号值班室，咱不跟大田班的挣结婚房。——咱干什么爱什么，养马就以马号为家。”——这一串话，晁远一句接一句。

“——马无夜草不肥，咱天天半夜去给小洋马它们加草，很缺觉——后来习惯了，早躺下咱还睡不着。”

“恁（您）马号的马粪都怎么处理了？”——闻渤想起什么来了。

“沤肥。——全推到马号后面的大坑里埋了。近便。”

晁远继续说：“恁（您）后来搞了个游泳池，当时要求马号马粪推过去——到那里有四五个距离，远了，只会增加马号的工作量。”

闻渤赶紧解释：“不是俺当兵的搞的，俺只管放过三池子水。其实到底也没要求你们马号全部运过去，马号积肥归马号，大田积肥归大田，互不影响。开始要求几小车马粪，做个底肥罢了。”

晁远思路还在连队粪便处理上，“——多亏没要求把猪号、厕所都运过去沤肥。如果同样要求，麻烦就大了——那样游泳池谁还敢下去游泳？”

“其实，刚开始时候，挖出一个大土坑——干净的，绝对干净——地面上潮湿地方长点野草、长几根芦苇，千古荒原嘛——没有城市和市民、没有人的集中活动；后来有了劳改农场——劳改农场那点人类活动，对荒原构不成威胁，挖出坑挖出土，都是荒原自然原貌，都是荒原本色；有点芦苇根茎，有点碱土，干干净净，——柴达木荒地上新开的积肥坑嘛。搞粮食生产，碱不要，碱要去掉，当时就是放水冲掉——都说是压碱，压碱——压掉，压掉，化在水里流走。还是尹华他们连——机务连来推土机给挖的，推土机新到，下连队干活儿。”闻渤说。

闻渤跟尹华是好朋友。尹华他们连的推土机来挖的积肥坑。

“我最想游泳池了。”——闻渤说。“一开始，是我放的头遍水。”

闻渤是十六中毕业的“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是他们班里的叫法。一张孩子脸，1米78的个子，比唐司令高2厘米。老实听话，（叫）教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偷懒不耍滑——说实话，那些孩子刚离开学校，一切活动一切行动，都是听指挥，部队编制部队训练嘛，离社会青年的处事方式早（远）着呢，离偷懒耍滑早（远）着呢。参加兵团后，编在一排，一排分在农业连，一班负责灌水，责任心强着呢。

“仓库西边、旧宿舍（劳改农场的职工宿舍）东边，林带南边，推土机来挖了个大坑，连队要搞农家肥——上边说了搞农业不搞农家肥，怎么丰产？——班里给我的任务就是给大坑放水。”闻渤说话还是积肥坑开始的思路。

“几百个水立方吧？长二十三宽十二，算算，深，平均深两米，算算吧，几百个水，底下还有渗漏，一次两天，灌了几次呢。”——老戴插话，连队生产数字他记得清楚。“一次五百五十二个水呢。”老戴补充说。

“连里本来是灌水消消碱，好积农家肥。但是第四遍放水以后，农家肥坑成了个游泳池——谁先来游的，下大田的呗，收工以后，一身臭汗，一身蚊子疙瘩，看见这么干净的水池，干脆跳下去洗个澡。——不找个地方冲冲澡，怎么吃饭睡觉？”——闻渤从健康角度补充。

“冲下的浑身臭汗，浑身沙尘，浑身蚊子疙瘩，应该也是好的农家肥了。”晁远凑趣说。

“哪里那么多有机物？洗个澡的那点水，不至于成了农家肥吧。”——蹒跚老戴想说得准确点。

“田管（田间管理）锄草，推沙（推开沙柳包）造地，人工翻地，哪一个不是大汗长流？二斗、三斗、四斗、五斗，哪块地不是蚊子如沙尘般密密麻麻？咬到谁谁满身疙瘩？”——晁远数落着，如演出数来宝。

“对呀，就得下班冲个澡，不冲澡，没法吃饭，没法学习。”——这里指全连学习，班排学习，是集体开会，念报纸念文件干部表扬批评战士，总结布置大田工作任务，等等。

“不冲澡没法去学习。”蹒跚老戴说。蹒跚老戴也是下水游泳的积极分子，——蹒跚归蹒跚，不妨碍下水游泳。

“最早下去洗澡的是放水者，他早在沙柳包空里的废水坑（湾）里洗澡惯了，这个新池不洗洗，可惜了。”——晁远说这话是指闻渤他们这些放水者。“尹华还回来洗过一回，尹华跳水飞燕比老蔡厉害；足球、篮球运动员嘛，跳水也是好样的。”

还有谁来？——调出去的多有议论，三连的游泳池跟蘑菇基地一样出名。师部团部的都知道。回连队看见、听说积肥坑游泳池的，回去后，哪个不说说？





三 之盛


另一次在汇泉湾一浴游泳休息时，不止晁远闻渤，尹华老溪都遇见了。

晁远说：“咱初中毕业参加屯垦兵团了，说实话，在家里时，洗海澡都行，真会游泳的也就喜欢的那么几个，离海远近不说；离海近的，学校组织不组织，家长允许不允许，都是问题。”

闻渤说：“俺这个离海倒不远，但靠近的是后海，偷着洗个澡可以，游泳就不行了，全是小货轮、小汽艇，船多，脏东西不少，油了怎么办？”

——闻渤说的是大港小港一带。

晁远说：“比方赵海郴他们，家长根本就不让下海，不管你学校怎么说，报纸上怎么说，同学怎么约，一律不准。偷着去了，回来重罚。——你怎么敢自己再去，怎么敢偷着去？”

赵海郴家在台西，靠团岛不远，也有出来进去的海边沙滩，那里有海水养殖企业，渔民的打渔船也愿意在那里停锚；可那里的孩子也是偷着下下水洗洗海澡，捡点海货可以，铺开摊儿游泳，不行。

老溪插话说：“一般的情况是，学游泳要跟街道上的大个子——街道上的大个子是街道社区的孩子王，今天咱们这样叫——大个子去游泳，小孩子就能跟上一帮。——我们跟着大个子去，大个子仿佛就是成年了，家长容易通过。那时候各家的孩子也不像现在这么娇贵，跟大个子出去玩就放心了——家长放心。”

“别说，那些大个子孩子王还真负责任，没有发生什么事故的——没有留下教训留下事故的。大个子本人有好的，还在田径哪个项目上全国出名。”——老戴接着老溪的话说了。他俩说的不是同一个街区，但说的是典型情况。

“咱们这些，一到兵团，一成了战士，都独立了，长大了，平常干什么也不用家长同意了，一有了游泳池，都下水呗。”——晁远概括一句。

“其实，早在游泳池以前，放水的就在沙柳包空里游泳了。”——闻渤说，“我在五斗渠放水时，洗澡很简单。靠大田近的沙柳包间隙，哪一块没有跑的水？那一年，五斗渠西一毛大沙包东面跑了一片水，太阳晒得温乎乎，放水时间，想什么时候下水什么时候下水。我一般是放最后一块地时，串联好三四块地，让它慢慢灌着，我下水洗澡。”闻渤说自己为了洗澡而“串灌”了。

“我可是早在没有游泳池以前就开始洗澡了。放水人放水时候洗澡的多着呢，问问一班四班，哪个没洗过？”——尹华直接了当说。“——有了游泳池就不同了，人一多，各路高手云集，比试比试，交流交流，学习学习。”

尹华上学时就常参加比赛，对比赛感兴趣，说连队游泳池也离不开竞技，虽然当时连队游泳池的竞技并不突出。

“感谢那年夏天，感谢那年挖肥料坑，三连有了游泳池。——大田排的收工回来下游泳池洗一洗，省了水房多少水和火？其实农业团各连都可以搞个游泳池，用柴达木的太阳就行了，一夏天一秋天，要省多少火？”——老戴说起来就是连队干部角度。

“还是恁（您）想得长远，从一个游泳池想到全团都建游泳池，确实要省很多火，很多煤——通了电的连队，还要省不少电呢！”闻渤对着老戴说。

“不过要注意安全，安全重要；上来的时候，要小心滑跌。出水，扶着跳台边爬上跳台就可以。”——老戴这里说到游泳池的跳台了。

跳台是吉他手老蔡找料安上的，实际就是块挺厚的长木板，60厘米宽、300厘米长——原来劳改农场木工房的修理马车的备用料，不知怎么出的帐，反正老蔡把料拉到了昆仑池东边——抻出一米，压住两米，做成一块跳水板——游泳池也有跳台了。“找我帮的忙，”晁远说，“东边先安石头条，好几块，石头安好，上面铺木板跳台。”——老蔡当过社会青年，干过很多零活杂活、木工电工水工砖瓦，这次又做了一回石头工，排石舖石，固定跳台。跳台板儿的东头压了一块巨石，老蔡笑着说：“压稳，别让韩胖来跳水，一下子成了跷跷板。”

这种设计安排当时极得蹒跚老戴肯定。

“你别说，老蔡这有意思的安排——他不光要游泳，他还要跳水——要来一个完整的海水浴场回忆。咱们光会游泳，光会踩水，跳水只会扎猛子——人家老蔡，飞燕式跳水，嗳，看，两臂伸得笔直，真是飞燕了。别说，游泳的多了个项目，跳水的多了个比试，更好看了。”蹒跚老戴不光会带队劳动，若带队文艺体育活动也会很有门道。

“昆仑池谁起的名字，怎么想起来的，怎么叫起来的？——大概离不了唐司令，赵海郴他们。”老溪问了句——这些其实早先也不秘密。

“那还是唐司令叫起来的吧，唐司令一直关注着连队周边的环境，远处昆仑山，近处戈壁泉，远处唐古拉，近处胡杨林，唐司令费心着呢。”老戴回答。

老戴想起唐司令当年回答他：昆仑山嘛，咱们屯垦农场离不开——水是昆仑山的。应叫昆仑池吧，昆仑山下游泳池；借个昆仑山的光，以后也留个昆仑山的记忆。游泳池开始使用以后，我查过字典，《水经注》说昆仑山在西北，‘去嵩高五万里地之中也，高万一千里，河水出其东北陬，屈从其东南流入渤海’。——唐司令说：“这是《康熙字典》里说的，古人没有海拔高度，所以说高万千里，反正是爬山，到昆仑山要爬万千里距离，最后是越远越高。——多亏文革时没把康熙字典没收处理掉。”

老戴想起自己给唐司令说过，费什么心，一个连队的肥料坑，起什么名？咱们师部团部，咱们三团，用的全是格尔木河水，格尔木河水本是昆仑山水，积肥坑成了游泳池，昆仑山下水池嘛。——昆仑山下水池，多么雄伟，多么豪壮，不是一般地方可以这样叫的。

“——咱游泳池里，反正是昆仑山水。”闻渤话里流出些自豪。

蹒跚老戴接着闻渤说了一篇话，虽然回来了但还留着些刚才说话的碎片——昆仑山在连队南边，挡住风寒。小时候昆仑山隔得多么遥远，那是只有看地图才能找到的大山，家乡的崂山根本就没法比——咱们不说旅游，上昆仑山旅游，那是另一种风味，独挡一面，屹立万年，到昆仑山下能知道国土壮阔，历史悠久这些大概念，都是故国、山川、边塞、西域、民族、团结——友善，等等。诗人说是“莽昆仑”——一个莽字，不是诗人、诗句提醒，咱还想不起来，还感觉不到莽。现在咱们就在昆仑膝下，昆仑山是咱们的南天屏障——你印度洋的风云，远着去吧！

闻渤在打字练习里记道：人生有时候会遇见、会碰到、会邂逅某个时刻某个时段，经历奇妙、精彩、难言难忘的巧合，让人终生记忆缅怀，不肯不会不愿轻易放下丢弃忘怀，比如我们遇见的昆仑池，就是一个例子。



四 之末



闻渤记得昆仑池之末是一次晚点名连长讲话：游泳池大家不要去洗澡了，连队积肥坑嘛，还是要积肥；收工以后，去水房打水回屋洗洗，和从前一样。

连长讲完指导员讲，指导员说：同志们年轻，都讲究卫生，把在家乡海边洗海水澡的习惯也带到高原荒原来了，这很好，我看同志们的宿舍整理得也干净得很，这都是好作风，好习惯。毛主席年轻时候也喜欢游泳，人到老年，前几年不是还横游长江了。但那是长江，眼下连队这个水池——那是连队一个积肥坑，连长已经说了，还是要积一坑肥料，一坑农家肥。咱们农业连的日常工作，积肥就是个大头，不积肥，不施肥，光撒点儿尿素，产量高不上去。所以这个积肥坑不要再去洗澡游泳，连队的洗澡问题，上级也正在计划解决——连队以后可以建个洗澡浴池——大浴池，烧热水，卫生健康条件会更高。

闻渤心里想：完了，不能上游泳池洗澡了。脱完粒了，今年战备粮任务已经完成，洗澡不洗澡已经不重要，……反正明年我还是要在排水坑里洗——排水坑里洗澡禁止不了吧？

昆仑池没有了；洗了一个夏天，落实生产就改变了用途，闻渤他们再也没有游泳池了，昆仑池被恢复原来用途，马号的马粪垃圾已经填进去了。闻渤他们是农业连的战士，务农几年下来，深知农业连要干什么，原来挖的积肥坑是做什么用的，不需要多做解释说明。

在谈到游泳池被填进马粪去以后，蹒跚老戴说：游泳池填进马粪，好像不是个事儿，但是别忘了，那个游泳池就是为了积肥而挖的一个大坑，填进马粪，坑归原用，合情合理。不过，昆仑池被结束，有个响亮的回声，——连队新建房里有了个洗澡堂。要是没有昆仑池，也许就没有洗澡堂，要是没有昆仑池的记忆，也许就没有洗澡堂的记忆。就算是当时关心群众生活的一个亮点吧。

晁远插话说：你就不用管了，建澡堂时，你不是已经调到十连去了？

这些都是这些昆仑池的老泳者对于昆仑池的回忆，回忆的都是昆仑池之末。

闻渤的打字练习里下面一段,记的是汇泉湾一浴这个游泳季之末：

今天(2013年9月25日)是更衣卡到期的时间，上午到海边，见有浪但不是很大——翻卷到沙滩边缘的也就半米多高，沙滩表面已干，不过脚一踢踏，就露出下面的湿沙——前两天下雨湿沙已多。

两天没来，今天人已减少，主要是下雨的影响。水温今天是24.2度C氏，气温是14度—23度C氏，水温比气温高。也就是说，在海里比在沙滩上还要温和。气温23度是一天的高温，午后才到，上午还不到，而海里是24.2度。

天空瓦蓝，下面附着白云，海里有涌，一涌又一涌，前后相隔十多米，但涌色碧青碧清，今天有风，大片涌上又有小波滚滚起伏。这么好的海上，不来真是一种失落。

天蓝海清，碧水拥抱，人生哪里能有多少这样的境遇境界净态静态呢，真美，真好，真行，真可以。

这是闻渤打字练习里给老战友们看到的最长的一段，不只描写还有抒情。



五 尾声


这一年9月7日，节气是白露，天晴水清，满潮潮水刚退不久。闻渤晁远他们下水游出一趟游回时，听见女声高唱“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那就是青藏高原”，几句词很动人，曲调唱得准确，没有干扰，后来才有了一句男声呼应，看过去，见是几个游到半途就在南北防鲨网拉线边休息的青年学生，是他们的歌声——今天周六，学生有空游泳。在思路上更进一步地去跟歌声迎合，以更接近昆仑池，这歌声是最好的伴奏和提升。

晁远说：听见这个歌声想流泪。想起高原，想起柴达木，想起昆仑池。

尹华说：流甚么泪？青藏高原好好地在那儿，想去，火车、飞机，尽管去。

闻渤说：都当爷爷了，别那么小资情调了。

晁远回答：什么小资情调？俺们没有。俺这是高原情，高原情深。

高原情深一语，让人想起闻渤的一句表态，那是一次在暑假里屯垦战友聚会时，主持人让那些老战友——他们成家的都双双对对，老夫老妻，当众表态，有声地说出“我爱某某某”。

连队战友中有些并未在连队找对象成家，有些是知青回城以后成家的，连队老战友并不熟悉，主持人意思是开个玩笑，有所介绍，认识认识。

轮到闻渤了，闻渤站起来，并不打怵，一句话：——我爱昆仑池。

闻渤是回来后才找的对象，结婚晚点儿，可是儿子当时已也在北京上大学。那天闻渤对象没有出席。闻渤就这样表态了。

——什么？什么？谁？谁？没听清，没听清。爱闹的在起哄，晁远、尹华、老戴他们都知道闻渤是就着游泳季开了个玩笑。晁远站起来，对着会场大声说：开了个玩笑，闻渤说他爱那年咱连那个积肥坑——重点在没有积肥时候，没有积肥时候，是连队的游泳池，——唐司令起了个名字，叫做昆仑池。清楚了吧？——补充一点，就当是现在俺们常去的汇泉湾第一海水浴场一小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