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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燕蓉:旧事征兆
    • 作者:李燕蓉 更新时间:2013-03-25 06:14:16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813

     

      下午的阳光穿过前面热闹的集市和拥挤的人群,慢慢地爬上窗子,伏在了我身上。渐渐地,我只有眯着眼睛才可以看清前面的一切。

      远处的人流,千篇一律地拎着大包小包,忙碌地穿梭着;几个孩子跑来跑去地放着鞭炮,家里也不断有人在进进出出。红色一时间充斥了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一切都表明:又要过年了,但我的心情却没有丝毫过年的迹象。它正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流连忘返,刻意地忘记了归途。那是我的脚步无法追随到的地方;我甚至可以清晰地闻到那一股甜香。那个女孩子柔软的双唇也似乎一触可及。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鞭炮声,我几乎可以近一步地看见她略微低垂着的眼睛,还有她手里拿着的仿佛链子一样的东西。但这一切就在骤然间消失了踪影,迅速地弥散在空气中。

      到处都蒙着一层灰。地上还留有鞭炮的残骸,一幅粉身碎骨的图景壮烈地点缀着大街小巷。人们脸上或多或少地沾染了节日过后的疲惫。办公桌对面的两个女人正在精心地描画因为吃早餐而剥落的残缺不全的口红。我像大清早坐在别人家里一样,浑身感到不自在。我喜欢女人以一种较为完整的状态出现在我面前,而不是在我面前逐渐变得完整。我的不愉快丝毫影响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那两个女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笑得似乎更欢了。窗外,阳光开始透过云层照了下来,穿过玻璃温和地印在我的脸上,使我的面孔多少增添了些生气,心情也似乎变得好了许多。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大街上的灯却早已流光溢彩了。整个城市一改白天灰沉沉的模样,像戏台上的角儿一样,浓墨重彩,隆重登场,把整个晚上的气氛烘托得极具戏剧性。广场上空的月亮无精打采地挂在一边儿,像被丢弃的香蕉皮一样扁塌塌的,发着微弱的光。在这个城市里,它已经丧失了主角的位置,甚至谈不上配角,顶多算是跑龙套的而已。人们几乎注意不到它的存在与否,抬头看见的除了灯还是灯。那些月光如水的日子呢,究竟被拖到了哪里?还有那个女孩子,究竟藏匿在了什么地方?

      我似乎吸了很多烟。在一个白色的露天长廊里,女孩儿靠在柱子的一端,手里晃着一条像链子一样的东西。尽管穿着肥肥的运动衣,还是可以看到她那种颇有些命中注定的美。眼眸黑黑的,脸庞在目光下变得透明而白晰。女孩儿不时地抬起眼睛继续她无头无尾的诉说,或者说是我听的无头无尾的诉说,因为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只记得她的唇在月光的照射下莹润无比。我是怎样靠近她的?然后就触到了我渴望已久的双唇,无比地滑嫩、湿软。她很紧张,我松开手之后,她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又仰起头,等待着我。我们都迟迟不愿离去。当时的月亮实在是营造了很好的气氛。月色滑嫩得一如女孩儿的脸一样,让人爱不释手。那么深的眼睛,即使低垂着也还是可以感到有一种蛊人的吸引力。她手里究竟拿着的是什么,我一直无法弄清楚。至于她是怎样从我手中滑落的,我更是无法确切地想明白。

      天气闷热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雨来的征兆。从那间办公室出来,非但没有解决了任何问题,那些问题反而像分解式一样变成了更多的问题,层层叠叠地堆在了那里。我一下午的时间都干了些什么?

      我是怀着某种希望站在冯亮的办公桌前的。办公室很漂亮,座椅的背后被一整个大大的书架占满了。书架上排满了各类的书,它是那样的醒目,以至于在和冯亮的谈话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去关注它,甚至详细地看了许多书的书名。我要说的话大约用了10分钟就说完了,接着我像一个求知欲很强的学生一样等待他的解答。他首先把我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肢解了它们。我在一开始尽量把他说过的话进行条理化、重点化,但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像在一大片草地上除草一样,刚除好前面的一块,准备除另一块时,前面除好的那块已经以某种不同凡响的速度又长了起来,甚至比原来的还要高还要浓密。整个的劳动过程仿佛是在帮助杂草生长一样,最终我放弃了这个工作,但已经疲惫不堪了。书架上的书名大概记下了30个之多。告辞的时候,冯亮用力地握着我的手,像是要传递给我某种能量似的,甚至约我过些天再来。此时的他红光满面,精神状态比我进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冯亮是什么时候练就的这种本领?似乎不久以前的什么时候他还没有这样的本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烟拿在手里都显得有些不堪负重的样子,我的身心都已经彻底累垮了,连澡都不想冲,只想把身体平放在一个地方,连手和脚都想找个东西支撑起来。

      醒来的时候外面漆黑一片,似乎雨已经下开了。肚子里开始感到了饥饿,胡乱地填了一些东西以后,整个人状态好了很多。一看表,已经9点多了,电视里的故事正开展得如火如荼。白天记下的书名在脑子里又转了一遍,但有一本书,发黄的一本书,书名忽然忘了。在脑子里搜了一遍又一遍仍然一无所获。我甚至都有连夜冲进冯亮办公室再看一遍的冲动。脑子就这么一直瞎转着,完全不由我的控制。冯亮像一种电磁波一样,干扰了我。那究竟是本什么书?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希望像割掉的草一样,陆续地又长了起来。割掉显然不是办法,只能等着它自行枯萎,自生自灭。这一段什么都没有干成,我就这么和它一直纠缠着,一直到有一天冯亮打过电话来约我见面。地点被我选在他的办公室,我实在很想知道那个被我忘记的书名究竟是什么。

      可是希望却在瞬间破灭掉。过程我无法很详细地记忆它,只记得冯亮反复地向我表示着热情,不停地为我续茶水、递烟。于是我也就只有不停地喝着,之后去了好几次厕所才解决掉。屋子里烟雾缭绕,后来都无法很清晰地看清彼此的面孔。由于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倒不至于很疲惫,任由那些草疯狂地生长。心中的希望却在冯亮的谈话中垮下去了,像一根被猛烈折断的细棍一样,咔嚓一声,断得干脆利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很放松地走了,几乎都想哼一首歌。那天晚上甚至连梦都充满了舒坦、放松的格调。

      阳光白晃晃地平摊在路面上,毫不遮掩的就那么**裸地敞着。我的后背已经被汗全溻湿了,整个人蔫蔫儿地在路上走着。街上的女人除了腿尽可能大面积地露着,整个人全副武装,帽子、披肩、面巾之类的全披在身上。一条又一条的腿晃来晃去,对于现在的我实在没有任何吸引力。我甚至怕约会,做什么都一身汗,两个黏糊糊的身体贴在一起,我还会有什么想法?这段路变得无比漫长。

      一进门我直接进了卫生间。水淋在身上真舒服呀,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我不厌其烦地冲着,抱着给花儿浇水的态度决心要把自己彻底淋透了。

      刚坐在沙发上,门铃就响了,是隔壁的老秦,光着膀子,肚皮一颤一颤地晃了进来,叼着根烟,一屁股陷进了沙发里。我们谈论了几句关于天气以及工作的话题后,终于转入正题。他居然问起我有关冯亮的事儿,连我和冯亮是高中同学的事他都知道,甚至还知道一些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有关于我自己的事。我费了很多口舌来解释我确实帮不了他任何的忙:同学不假,但谁的同学没有千千万?同班的、同级的、同校的、再加上转学、留级、深造,同学多如牛毛,谁会在意一根牛毛呢?老秦带着一肚子的不乐意走了。我又是满满一身汗,进去冲了澡,但怎样也无法让自己凉快下来,整个人变得燥热无比,头晕晕的。

      在隐约中,那个女孩的手,凉凉的被我握在手中,脸也凉凉的,清爽无比。腰那么柔软,她的鼻子像小狗的一样,湿湿的。我很专心地听她说话,我很想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甚至变成了自言自语。我低下头,想深深地抱紧她,整个人却忽然觉得很乏力,几乎无法再抓紧她的手。我怎么总是让她一次次地走脱,总是在最关键的章节错过。刹那间,她就消失了。只有我的手仍然冷冰冰的,仿佛有一种冬天的征兆。那是夏季里不该有的一种冰冷。

      镜子里的脸湿漉漉的,用手一拉,皮肤像塑胶面具一样可以拉得很长。没有丝毫的预兆,它就开始变得松懈了。我用力拍了拍,像是真的在拍一个橡皮面具一样。拍了拍之后的确好多了,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是一张脸。水还在哗哗地响,我把手完全地浸泡了进去。(李燕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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