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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琦长篇小说连载《你往何处去》(1-5)
    • 作者:李琦 更新时间:2010-04-19 08:22:06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3976
    [导读]长篇小说《二十恋记》在本网连载后,产生较大反响,今将作家李琦的《你往何处去》推出,欢迎文友们赐教!
    第一章:猫和老鼠
     
    第二章:此岸彼岸
     
    第三章:录取通知
     
    第四章:摩托少年
     
    第五章:伟大高校
     
    第六章:快乐至死
     
                                                                           第七章:惊悚之旅
     
    第八章:留级之王
     
    第九章:兰顿酒吧
     
          第十章:兰顿酒吧(终篇)
     
     第十一章:爱情谈判
     
       第十二章:水塔·风筝
     
     第十三章:天煞孤星
     
    第十四章:校园阅兵
     
    第十五章:菲拉星歌
     
            第十六章:菲拉星歌(终篇)
     
    第十七章:黄金时代
     
    第十八章:冷酷预言
     
    第十九章:花落花开
     
             第二十章:花落花开(续篇)
         字数:11.4 题材:青春校园(其它校园小说)读者对象:中学及大学男生  特色:机智幽默温情
     内容简介:1999年我(丁二)和难兄难弟金灵静从岚岛考入阜城医学院。遇到了特殊的环境,独具个性的人,稀奇古怪的事。有阜城医学院那样由废弃工厂改造的大学,有男女混合式的宿舍。有老B那样酷爱解剖,迷恋摇滚音乐,组队“僵死乐队”在学校附近兰顿酒吧演出的留级之王。有沈萌益(梦遗)那样看似老成,实则幼稚,高度自恋,爱打呼噜,性格怯懦的人。有韩赟那样性格直率的女子。有朱非白(小白)那样单纯善良,古灵精怪,相信有另一个纯洁的星球菲拉星的女子。有兰顿酒吧老板爱尔兰老头那样为情所痴,几十年来始终如一的至情至圣之人。书中不但描绘了医学院特有的事,譬如解剖室,实验楼。也写了我(丁二)和朱非白(小白),金灵静和韩赟,老B和北京女孩的爱情故事。他们紧抓青春的尾巴,痛并快乐着,清醒并迷惘着。小说风格受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影响,语言也有王小波冯唐式的幽默智慧,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乐感和视觉冲击。
    作者简介:雄性。1984年6月一个温柔的盛夏出生。双子座,AB血型,所以自我怀疑有四重人格。平素爱听音乐,K歌,阅读外国文学。因迷恋萨特,杜拉斯,黑塞,一度试图阅读原著,向天才梦靠拢,自学法文,德文。终感IQ不足而放弃。一直希望报考中文系,迫于家庭压力,选择了所谓热门专业,医学。现在当地疾控中心工作,平庸而安逸着。爱好幻想,做梦,旅游,吹牛。吹牛格言:K歌比说话好,写作又比K歌好。怀揣一切不切实际的梦想向未来潇洒前行,甚至梦想过成为巴乔式的足球巨星。迈克尔杰克逊式的天王歌星。如今的梦想,成为一位合格的作家,并努力着。
     
    引言
    我小时候有许多天真烂漫的想法。我家有一台12寸黑白电视机。据说是我父母结婚时购买的,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时看来挺珍贵的,好比现在家里拥有一辆本田汽车。我五六岁大的时候,是个电视迷,无论是动画片还是琼瑶姐姐的爱情片都能吸引我的眼球。这倒不是说我智商有多高,在五六岁就能领悟人间的爱恨情仇,我只是觉得电视机里藏着个缩小的世界,很好玩。人们都在里面生活着,你按了按钮,就可以看到他们吃喝拉撒打情骂俏。那时,有部动画片,叫什么来着,可爱的蓝精灵吧。我想把蓝精灵找出来,捧在手心玩玩。我砸碎电视屏幕,结果,玻璃片划伤了我的手指。五岁的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些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上哪去了?为什么电视机里什么都没有了?由此可见,我对电视有多痴迷。如果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谚语成立的话,那现在的我应该成为斯皮尔伯格这样的大导演。遗憾的是,斯皮尔伯格的成长还需伴着一台摄像机。
    我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在东北接管了我父母的皮毛生意,恩,现在我是个精明的商人。但我还是有许多天真烂漫的想法,那就一点都不显得可爱,反倒有些傻逼了。我想,如果能把我十九岁的生活记录下来,拍成属于自己的影片,那该有多好。我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开始怀念十九岁的时光,很多情景,时常在梦中出现。而后,倾吐的欲望愈来愈强烈。逢人便要提到,那是1999年,我十九岁……为此,我看了当地一个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他建议我,趁现在年轻,把十九岁的光阴都记录下来,那样可以免于老来成为一个唠叨鬼。到那时,有唠叨欲望的时候,就静下心,翻看那些记录,重温十九岁那年的记忆。我觉得这法子行得通,就按心理医生所说的做了。
    但我这人文化素质不高,我本打算花钱雇几个地方作家,替我写本十九岁的传记。这工程耗费了我一个月,每天晚上,我坐在书房中央红木椅上磨屁股,滔滔不绝的讲述关于我的1999。那三个作家就一边抽着雪茄,一边马不停蹄的记录。两个月后,他们三人都来交稿,很厚实的三叠,每人向我索要了三万元。我说过,我是个精明的商人,但在对待这件事上,我很慷慨。我不会讨价还价说两万八。可他们写的是什么?那样晦涩,狗屁不通,你读着这些,脑海里完全无法展出一幅画来。我想,阅读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大概也比那好受些。我觉得好的小说,起码的要求是,至少让你脑海里展出一幅画来,至于那画生不生动,形不形象,暂且不说。唯有如此,在现代社会,小说才不会被影视取代。
    我对小说失望透顶,又花钱雇了几个当地艺校的大学生。他们正愁找不到工作,所以很开心。我买来摄像机,自己作为编剧兼导演忙活起来。但一个月下来,那片子自己看了都觉得腻味,而且有些东西,你压根没法拍。画虽然展现出来,但一看就知道是一群人在演戏,那不是属于我的1999。
    为此,我很懊丧,寝食难安。有天,有个不知名的文学青年找上门来。她很漂亮,才27岁,她说她学中文的,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当秘书,但当秘书要提供其他服务。她说她只替我写1999的传记,其他服务不提供的,如果不满意,她一分钱也不收。当时,我很苦恼,所以性欲也不强。其他服务,她主动提供,我大概也会拒绝。但向一个美女倾述,到底还是件快事。然后,我说了三个晚上,想到哪说到哪。除了拉屎睡觉,其余时间,我都和她在一起。她说她需要时间,大概十个月后能交稿。因为语言,结构,都要花大力气加工,而且,很重要的一点,读着文字,要像看着电视剧一样,头脑里展出一片画卷来。她要价很高,说十万元。因为保不准,以后会出版,能为我带来一笔额外的收入。我说,好好。这期间,她住在我屋里,由我提供一切衣食住行。她基本上不外出,像塞林格一样,在屋里开一个洞,吃饭时间到,我就把饭菜送进去,其余时间,她都在替我写19岁的传记。十个月后,她如期交稿,改动颇多,基本上达到了我的满意度。
    好了,我的1999,她是这样写的……
     
    第一章  猫和老鼠
    1999年的初春。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顶,射出万丈金光,像把伞似的笼罩着大地。我和金灵静关在一个黑乎乎的房子里,做这事我们非常小心,将窗帘全部拉下,把屋子弄的密不透风。我和金灵静浑身燥热,赤裸着上身,坐在床上。金灵静说,准备好了吗?我说,好了。
    请别误会,以为金灵静是个放浪的女子,以为接下来将有一场翻云覆雨的描写,可惜在19岁的那年,我还没有这样的艳遇。我还真希望,金灵静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美丽的姑娘。那么,凭我们十几年青梅竹马的关系,或许,在十九岁那年,真有可能坦胸露乳的坦诚相对。据说,取名,反应了一个时代,也反应了父母的知识水平。我们爷辈,阿根,阿狗,阿猫多的不计其数。到了父辈,情有独钟于国庆,国荣,建国什么的。现在看来,都土的要死。要是你成长在八十年代,被取名国庆什么的,在我看来,是种无言的悲哀。我的情况更糟些,我父亲和母亲都是文盲一族,因此,他们只晓得愉快的生产商品,不晓得,商品问世后,为商品贴上一个艺术的标签,也是种责任。关于这点,我和父母深入探讨过。我说,我要去改名,别人名字,怎么说也有点含义,哪怕像国庆,国荣那样老土,但至少,他妈有点含义。我叫丁二,这名字,真叫我郁闷。我父亲解释说,怎么能说没有含义。你母亲生你是很辛苦的,你上头有个哥哥,可惜流产了,你是第二个,所以叫丁二。
    原来这名字的含义是:第一个商品报废了,我是第二个,就他妈这样简单。
    后来我也释怀了,正如哲人所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开始庆幸,自己至少不姓“老”,那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我还有一个值得自我宽慰的难兄难弟,金灵静。
    我父母是老大粗,大字不识几个。偏巧,他父母,却是太有文化,太追求取名的艺术了。他在未出生之时便被命名,他爹大概年轻时是个半吊子的诗人,时不时参加民间诗歌朗诵会之类的高雅活动。据说,他爹和他娘的爱情,也是缘起于一首诗。他爹朗诵了一首昏昏欲睡的诗,他娘激动的昏倒,那情形,倒很像罗素初读布莱克的诗歌《Tiger》。金灵静他爹那首让他享受不少性爱的诗歌我也读过,很差劲。不过,我还是寄希望于它产生神奇的催情效果。也对不少爱好文学的女生朗诵过,结果很不理想,觉得我不知所云。那诗的题目叫《灵》,对应金灵静名字中的灵。开篇是这样的,“爱情,你是灵,你是静。”所以金灵静的名字,似乎更蒙上了一种悲哀的成分。我的名字,丁二,如果有含义,好歹是为了纪念我那在子宫中夭折的哥哥,而金灵静的名字,却是为了纪念一首烂诗,而且,容易使人产生遐想,以为是怎样一位淑女。
    我和他家住在同一小区的同一幢楼,算是教师公寓。他爹是教师,教的是小学语文,委屈是委屈了些,不过怎么说,也和诗歌搭上些边。至于我父母,这套房子,是从一个老教师那里转手过来的。他们常年不在家,跑到东北去做毛皮生意。逢到过年的时候才会回趟家。照例给我带来一件很厚实的棉大衣,基本是挂着,留作纪念,南方的冬天,还用不着穿成这样夸张,否则,别人以为我肾虚。除我之外,金灵静也会收到我父母带来的一件棉大衣。他们很瞧得起这小子,认为他品学兼优。他们也很敬重金灵静他爹,大概觉得一个会写诗的人,相当的了不起,有文化有内涵。因此,他们觉得我有金灵静这样一位铁哥们,是很有助于我成长的。我爹常说,丁二,你要多多向金灵静学习,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要变得赤些。这句俗语,我爹不知是从哪听来的,从此老爱放在嘴边。
    细说起来,他家住在三楼,我家住一楼。二楼,夹杂着我和金灵静性幻想的对象,周易安。她和我们同班,我们见证了她的成长史,十三岁那年,胸脯由平原变成了山峦。她在我和金灵静心中的形象也随之变化,由平面变得立体,由单薄变得厚实。待到后来,周易安的形象,在我和金灵静心中,显得过于膨大,好像她那山峦,显得过于挺拔高耸,望而生畏。17岁那年,金灵静对我说,当我意识到自己居然睡在周易安上面时,就激动的无法入睡。我说,可你和她之间隔着块很厚的板。他说,每次他闭上眼睛,就感觉那块可恶的地板在消融,然后他就幸福的坠落下去,以自由落体计算,他这样坠入,到周易安的床上,不消一秒钟。从此之后,金灵静成了白昼里的游魂,成绩也成了自由落体似坠落。到了19岁高三,他已有原来的全班前三名,滑落到班里倒数第三名。班里倒数第一名向来被我包揽,倒数第二是周易安,现在,倒数第三是金灵静,我们相当有缘分,连名次也好像那楼层,挨的那样亲切了。金灵静的坠落,在班里成为奇谈,各种说法都有,什么用脑过度,大脑报废了。什么鬼上身了。更普遍的说法是,金灵静近墨者黑了。而这个墨,毫无疑问是我。班主任也为此特地找我谈话,大意是让我离得金灵静远点,别老去缠他。妈的,我真是成了冤大头。每次,都是他来敲我的门,然后开始大肆畅谈他的性幻想。他到底还是继承了他老子的因子,老是在我面前说诸如此类的屁话:丁二,近来,我发现,性欲是成熟的果实,维系人生的真实感。他老爱用“发现”这个词,好像自己是哥伦布。
    我和金灵静坐在床沿。他问我,准备好了吗?我说,准备好了。他用颤抖的手打开录像机开始键的按钮,紧盯着电视屏幕。蓝色的画面里出现了一段告示,不得在公共场所播放之类的字幕。我和金灵静大气不敢喘,好像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我们期待接下来出现的生平未曾见过的画面,热血沸腾。画面闪烁了片刻,然后出现了一只猫,一只鼠,那只蠢猫拼命追着老鼠跑,然后一头撞在了一堵大墙上。我这才意识到,这是小学时代就看过的“猫和老鼠”。我问金灵静,你他妈慌慌张张跑来就让我看这玩意儿?他说,你别吵,这是掩饰,晓得吗?好戏在后头呢?我点点头,又耐下性子来,以为真如金灵静所说的,这类片子,都会在开头来段“猫和老鼠”之类的前奏。我们看下去,“猫和老鼠”足足放了一个小时,中途我笑了六次,金灵静笑了五次。有次,那只蠢猫犯了一个相当傻逼的错误。笑疼了我的肚子,把口里的汽水喷的满床都是。我们看的很尽兴,直到影片出现“谢谢观赏”的字幕,才意识到,这和我们的初衷相去甚远。我们原打算看一部成人电影,算是先在视觉上开荤。结果,却看了一部儿童片。我们原本,想学着像个大人,结果发现,我们和小学生没多大区别,我们同样被“猫和老鼠”吸引。我们原本,想屏住呼吸,结果,却是放声大笑。
    我觉得很可笑,看一部儿童片搞的像在犯罪。我说,金灵静,你搞鸡巴,拿部“猫和老鼠”来耍我。他很委屈的说,他也被耍了。你瞧,上面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他从录像机里取出录像带,让我看上面用毛笔写着的字条“春色满园关不住”。我说,你这从哪弄来的?他说,今天,他趁家里人不在,冒险从他爹那偷来的。我说,你这傻逼,搞不定是你爹诗性大发,自己写上去的,你看清楚,这字迹是你爹的吗?他仔细的端详了好久,然后说,是我爹写的,原来我爹也爱看猫和老鼠。不过,丁二,至少,猫和老鼠也挺不错,这点你得承认。我说,是不错。他说,那么,我们光明正大的再看一次。这回,我们拉开窗帘,让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金色的阳光,涂在我俩的脸上,我们感到春意盎然。
    那是1999年,我们想在中学结束前,接受一次“成人洗礼”,看看性爱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大学是性爱的天堂,这大学,当然也包含高尔基所言的“社会的大学”。当时我们心理一点没谱,到底高考结束后,我们能进真正的大学,还是去“社会大学”打磨?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得学着几招,以免到时出丑。事实却是,我们重温了童年时光。
                                                                             第二章 此岸  彼岸
    1999年的高考,我和金灵静发挥不错,这大概和金灵静父亲那盘“春色满园关不住”有关,让我们认识到,性爱大概不比感受童真快乐多少,周易安那高耸的山峦大概也不比那只蠢猫可爱多少。金灵静不再做关于“幸福坠落”的幻想,当然,也就不再是个白昼的梦游者了。名次渐渐反弹,离周易安渐行渐远了。而我,在父母“胡萝卜加大棒”刺激下,也开始生猛起来。我父亲说,要是考上大学,那就送我三千元作为奖励。要是考不上,那就随他们去东北做毛皮生意。索性的是,我和金灵静都考上了大学。名气虽不大,但好歹也是所大学。
    我和金灵静分数相近,而且深信自己在心理上都有些问题,志向便是相同了,要当一位医生,首先,医好自己的心病。学校又不想选的离家过远。
    这样便选择了阜城。阜城大概是我童年时代除伟大的首都北京外,最先熟知的地名,可见阜城在我幼年的心中的确留下了某种光辉的印迹。这当然也有来由,原因是我们居在一个叫“岚岛”的海岛上。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个长得很淑女的老师说过:“岚岛”和“阜城”原本黏在一起,地壳运动时把它分了出去。做一个放大的比喻,那很像台湾和大陆的关系。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地壳运动。不过“黏在一起”,我还是听得懂的。台湾和大陆的关系,在小学生的头脑里都很形象。不就是母亲和儿子的关系吗?从此,觉得阜城愈发来的亲切。岚岛也算不得小,居住着万余户居民。有学校,医院。都属于最基层的级别。譬如医院,顶多能医治伤风感冒,稍重的病情就得渡船,送到对岸的阜城医院去。再说学校,岚岛最重量级的,就一所高中,年代倒是久远,据说有四十多年的历史。可悲的是,这四十年来,没出过一个能上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阜城在这点上,就比较牛逼了。莫说高中,每年都有几个上北大清华的。最值得骄傲的,阜城有一所属于自己的大学,叫“阜城医学院”。
    阜城医学院的前身是阜城棉纺织厂,有着很悠久的历史,曾经也是辉煌了一代人,据说,张春桥也曾来纺织厂探视过这儿的工人。后来,江河日下。到了80年代中期,宣告倒闭。市长觉得留着这么一个大空壳怪可惜的,得资源再利用嘛,思索了几天,也不知改造成什么好。那当头,市长老情人忽然患了脑溢血,抢救无效死在阜城第一人民医院了。市长有感于当今医生水平之低级,悲愤之中忽发了大的志向与灵感,要建一所医学院,培养最优秀的医生。他让秘书草拟了一份冠冕堂皇的提案,提出了两点口号:闻名阜城,健康阜城。可见阜城医学院的创建,大大的提升了城市的品质。提案没费多大波折,顺利通过。阜城医学院,在一片期待之中,创建起来。教室是现成的,只消买百十来张课桌,往厂房里一塞。再有就是尸体的问题,医学院,总该有解剖室,解剖室总少不了尸体。尸体也不是问题,一年下来,从各个地区的行刑场风风火火托运过来。最后剩下的,就是教师的问题了。大多是由市一医院的医生兼职,这种情况,显然非市长所愿。不过到底无奈,最后,高薪从外地聘请了几个所谓名医来做招牌。这些,只是传言,至于阜城医学院到底如何?我们还未见识到。医学院校,似乎向来被传的神乎其神。有一大半的恐怖片,也总爱选医学院校作为背景,那儿的人,甚至比鬼更恐怖,诸如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啃噬尸体什么的。那是题外话,总的来说,医学院是勇者的舞台,孕育白衣天使的子宫,想到这点,我就对未来充满期待。
    当然期待之中也渗透着焦虑,焦虑本就是期待的必然产物。我和金灵静虽然报考了阜城医学院,也知道那是一所三流院校,我们的分数也算不上太烂。而且对我来说,高考,我已发挥了某种极致的水平。但我们还是没有十足的信心,那年头,医生还可以对病人翻白眼,有种居高临下的凛然之气,医学,还是最火热的专业。即便差劲如阜城医学院,也能形成千军万马挤爆大门的气势。当然,要是考不上阜城医学院,我就会随父母去东北做毛皮生意。想到这点。我的情绪就变得抑郁起来。那意味着,我得和毛皮打一辈子交道。这也从另一种层面印证,我注定无法成为李嘉诚般成功的商人。我父母从没想过自己在和毛皮打交道,他们只想自己在和金钱打交道,所以他们一直很愉快的生活着。
    那阵子,我时常去金灵静家下飞行棋,以此排除抑郁焦虑的情绪。在金灵静家,我有种温馨的感觉,不像去别的人家。你进了门,得说叔叔阿姨好,然后堆出满脸的微笑,好像很期待和他们见面的样子,心里却盼着他们快些走掉。金灵静家全没这一番客套,而且,我也的确不盼着他爹妈走掉,他们在,我们也感觉自由。他们不会喋喋不休的问这问那,像是在审讯,你得小心作答,否则,一不小心,你就会自毁形象。况且金灵静他爹也爱看“猫和老鼠”,想到这点,我就觉得他更亲切了。
    我和金灵静下飞行棋这档子,他爹搬了张小椅子过来,坐在一边和你瞎聊,也不管你搭不搭理他,他还是会顾自说下去。
    他说,丁二,你们经历了高考,你们觉得,怎样形容高考最诗意?
    我们不吭声。
    他约莫等待了一刻钟,这当中,我们又重下了两局飞行棋。
    他见我们答不上来,自己给出了答案:我觉得,高考是从此岸到彼岸的过程。此岸是一样的,一样的大陆,芸芸众生都簇拥在那儿。彼岸是岛,有成千上万个。我们大多人,会乘舟到属于自己的岛屿上去。像清华北大复旦一类岛屿,风光绮丽,不过那是蓬莱仙境,可望不可求。而像你们填报的阜城医学院,那属于小岛屿,但到底还安全。有些岛屿,那儿有牲禽猛兽,别的岛屿满员了,余下的人,便不由选择的被送往那儿,他们得堤防牲禽猛兽的袭击。
    我明白金灵静他爹的比喻,凡是未考取大学的,过早踏入社会的那些人,他们就得很艰辛的生活,得体验世态炎凉。相对说来,学校是多么纯洁的地方啊。所以,他爹会选择一辈子做一个小学教师。
    我觉得伤感起来,插嘴道:我大概会去那些牲禽猛兽的岛屿。我爹说,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奔到东北卖毛皮去。
    金灵静他爹说,你会到达彼岸理想的岛屿的。即使到了牲禽猛兽的岛屿,那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我说,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他说,最坏的是没游到任何岛屿,中途就翻船淹死了。
    我说,妈的,这太深奥,什么意思?
    他说,有些人,只因高考失利,就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高考固然重要,却不可以阐述全部的人生。
    金灵静他妈这时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笑着说,丁二,他啊,又在感慨他那最初的恋人了。
    我大骇,原来金灵静他爹还有一段艳史,忙问,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金灵静他妈便说,那是金灵静他爹高中时一直暗恋的对象,只因高考缺了两分,没考上北大,跳楼自尽了。他那时正写好情诗,准备鼓起勇气献给她,她却自尽了。现在每年,他还去坟头看她的。明天,又是她的祭日了。
    我说,阿姨,你太伟大了,也不嫉妒。
    金灵静他妈说,才不嫉妒,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有啥意思,我还每年都陪他去哩。况且,我也就欢喜他的痴情。
    我说,金灵静,你不会也去?
    金灵静说,有时候我也去的。明天我就去。要不,你也一同去。
    我说,那场面也腻壮观了吧。你们全家都出动,声势已是相当浩大了,还要带上我?
    金灵静他妈说,丁二,你说这话就显得见外了。我们早就把你当自家人了。
    其实,金灵静他妈说的在理,他们都是顶好的人,他们待我,真的像自家人一样。
    我就应允了。我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是寂寞的发慌。而且,听说那人的墓在阜城。这其实不难理解,在我们岚岛,就是一块平原,人死后安葬,都得渡到对岸的阜城去,那儿有很多的高山。想到要去阜城,我就充满了期待。
     
    第二天早,天还灰蒙蒙的,金灵静来敲我的门,说丁二,快些起来,别再做春梦了。
    我匆匆忙忙洗了个脸,随他们一家一起上路。金灵静她妈为我们准备了早点,我吃了三个大包。我很羡慕金灵静有这样一个妈,她妈做菜很有一手,使人食欲大开。而且还会做包子,这在我看来很了不起。我更羡慕老金,觉得他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是几辈子也难修来的福。
    我们到了码头,老金替我们买了船票,等了半个时辰,总算等到从阜城返航的渡船。船靠岸,码头过道那扇窄门一开,人群就像注射了过量肾上腺素的老鼠,疯狂往前冲,我看到原本垂垂老矣,背着行囊的老人,此时都焕发了青春,脚步健朗。
    我想到儿时,那时,我老想到对岸的阜城去。我也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似乎十几年来从未变过,也是海潮一样的人流,挤开那扇窄窄的铁门,一会儿,他们便全拥上了那艘渡船。我以为对岸的世界无比精彩,好像语文课本上所描述的,鲜花也会对着你微笑。所以,对那些能去对岸的人们,我的眼里流露出真诚的仰慕,觉得他们好幸福。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我觉得,教师是最高尚伟大的职业,现在想来,非常幼稚。不过,幼稚也是很美好的经历。当成年后,回首那段幼稚,时常能感到成熟后的苦涩。
    八岁时,我积攒了五元零花钱,打算也渡到对岸去,做个幸福的人。我买了票,排了队,等的很辛苦。那船靠岸,人群往前涌,我也往前冲,我被成年世界推攘着往前,突然觉得前进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美。我感到窒息无助。我想往回,却没有退路。后来,我在那扇窄窄的铁门被检票的一位漂亮阿姨拦住了,她问我谁带我来的,我回答不出,我说自个来的。她不放我过去,叫我回去,一个人会弄丢。
    那是我离阜城最近的一次。换而言之,我十九岁了,还没离开过岚岛一步。这种事,现在想来,是很不寻常的,就如同四十岁的老处男一样。
    所以当我穿过那扇窄门,踏上渡船。居然激动的想哭,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很难言,好比四十岁的老处男破处的那晚泪流满面一样。
    船行了半个时辰,很准时的靠岸。这期间,我一直望着翻腾的泛黄的海水,海面闪着波光,有种眩晕的美感。
    我踏上阜城的土地,感觉很真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与众不同。而且,阜城人和我们岚岛人讲着一样的方言,连城市格局也是大体一致,只不过它的楼房再高大些,阜城似乎只是一个放大版的岚岛罢了。我们刚上岸,就有几辆人力脚踏车过来,问我们去哪儿,可以拉我们过去。我们拒绝了,觉得坐人力脚踏车是种很残酷的事,不人道。老金挥挥手,在路边拦了辆的士,说到阜城的西山。那年头,的士还是很时髦的东西,坐的士,也算是种奢侈的享受。不像十年后的今天,打的倒成了次等贫民的专属。富豪对的士这东西很不屑,动辄开出辆宝马奔驰跑车,打的就好像落难进了贫民窟。
    那年头,的哥也很牛,因为他们载的多是有钱人,身份自然也是抬高了。一路上,那的哥就很心情愉悦,人一愉悦,话自然多了。
    他问我们去西山干啥?老金说,去看一位朋友。那的哥一脸茫然的问道,现在还有人住西山?哦,他大概是看山的吧?不过现在看山人也不住山上了。那山近年来抢劫杀人事件时有发生,很多人都不敢上山了。看山人也害怕,都从山上搬了下来。偶尔去山上走走,防范火灾什么的,其实火灾哪里防的住的。老金沉默了片刻说,她不看山,山在看她。说的那心情愉悦的的哥一头雾水,以为老金精神有些不正常。我忙解释说,他是个诗人,所以说话是深沉的,那意思说白了就是,我们去上坟。的哥听后变得亢奋起来,车速也渐渐接近呼啸,说什么人都载过,高管啊,企业家啊,医生啊,律师啊,就是没载过诗人,今天算是大圆满了。为此,他把我们载到西山,却不收我们的钱。因为他很愉悦,我们让他大圆满了。可见那个时代,诗人还很吃香,不像现在,诗人差不多可以用来指代神经病,或者流浪汉。
    我们谢过了那位慷慨的,蛮有生活情趣的大圆满的哥,开始登山,山路十八弯,我们在一个又一个坟茔间穿梭。终于,在太阳即将西落的时候,找到了那少女的墓,很简陋,就用泥土堆砌而成,像一顶毡帽,盖在山丘上,前头立了块碑,笔直刻着两行字:爱女朱研之墓。公元一九八零年清明。
    老金手握铲刀,锄了些墓边的杂草。他的认真劲也感染了我和金灵静,我们也徒手拨了些坟头的乱石。夏日的山风有些清冷,我有种落寞的感觉。我想,要是这个叫朱研的女人晓得,有老金这样为她痴情的人,每年来扫墓,大概也不至于去死了。或者她生前不常来扫墓,像我一样。她要是常来扫墓,大概也不至于去死。一个人孤单单的躺在里面,想来都可怕。
    我们忙活完了后,老金又从一只大包里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盘又一盘菜,整整齐齐的摆在墓碑前。又烧了两炷香,让我和金灵静都拜下,说保佑我们顺利考取“阜城医学院”,别重演她的悲剧。
    我们下山的时候,时间不早了,也打消了去阜城医学院行行走走的念头。
    现在我想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经历。我没有去敬拜我的祖上,却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扫墓。不过无论如何,我们到底还是考取了阜城医学院,所以,我还是得谢谢那个我根本不认识的,老金的暗恋情人。
    第三章 录取通知
    一周后,我收到来自阜城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那之前,我的人生一片混沌。我从未体会过什么叫成就感?我的人生就是这样过来的。七点钟闹钟响了,冲忙的从床上窜起,洗脸刷牙,提上书包,里边永远装着几本武侠书,跨上我那辆老是拖链的凤凰牌自行车,撅起屁股,飞快往前疾驶。通常,我赶在早间铃响前一秒钟冲进教室,一屁股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书包,取出掉了封面的课本,每隔一页黏贴着从武侠书上剪下的精彩段落,跟着大伙蠕动嘴唇,读的却是不相干的内容。当然,要是倒霉,碰巧自行车拖链或者一路分神朝哪位路边美女多瞧了几眼,那就得考验我的轻功,翻过学校那堵两人多高的破墙往下跳,那是操场一处偏僻的角落,野草长的很茂盛,有半人多高。你永远无法料到,脚下会踩到什么?我踩到过狗屎,大便,卫生巾,死鼠,死猫。要是更晦气些,班主任已经在监督早自习。那就得背着书包,在教室后墙面壁思过。
    高中这三年,我差不多每隔一周都要面壁一次。思过的结果是,我能背诵《天龙八部》的所有内容。我还能自导岚岛版的《天龙八部》,我是段誉。我踏着凌波微步而来,再不用骑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我还能踏着凌波微步在海面上蜻蜓点水而过,去对岸的阜城看看,不用冒为了上船而被挤成肉酱的风险。是啊,要是我会凌波微步,那么这个世界会美好许多。凌波微步,我研究了很久。为此,我还特地从书摊里挑了一本关于轻功的书做基础练习。先从跳楼梯开始,我从七级楼梯上跳下去,从八级楼梯跳下去,从九级楼梯跳下去,然后,我摔断了胫骨,打了三个月的石膏,就这样,我放弃了凌波微步。
    念完了早自习,接受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轮番式轰炸,又一天在废墟中结束。我再骑着那辆凤凰自行车,撅起屁股,踩回家。我骑车有个习惯,老喜欢撅起屁股。我觉得那使的上力,更重要的是,那样子很酷。
    那时,我对“酷”这个字理解的很不透彻,以为撅起屁股,踏着辆自行车,嘴里叼着根牡丹烟就很酷,现在想来,那百分百是个傻逼样。不久后,我对“酷”的理解有所进化,以为开着辆摩托车,戴着墨镜,车里放着邓洁仪的“路灯下的小姑娘”之类的劲歌呼啸而过就很酷,但那其实,还是个傻逼样。我对“酷”的理解直到离开大学才对路,得开着法拉利旁边坐着个金发美女拉风那才够的上酷。
    当然,我的屁股也不是每次都撅起。它有八次落在车凳上。那八次,都是周易安的车胎没了气,时间都发生在1999年,距离高考还有半年光景。周易安让我带她回家,因为我家就呆在她家楼下。我心里很激动,说没问题,照例把屁股撅的老高,打算回家。周易安说,你别撅起屁股对着我的脸,万一你放个屁。然后她扑哧一笑,露出两颗兔牙,看的我春心荡漾。那时,我觉得她是个直爽中带着含蓄的女人。我就乖乖的坐在了车凳上,她坐在后座,用手搂着我的腰,一路上,她的胸脯不时贴在我的后背上,我的屁股安稳了,鸡巴却开始活跃,翘的老高。现在想来,我和周易安在高中时期的对话,大多发生在我那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上,发生在我鸡巴翘的老高那阵子。她说,她高中毕业后,想去报考艺校,做一位钢琴师,或者奏奏吉他也不错。因为她的手指很细长,有这方面天赋。我说,我大概要去东北卖毛皮。她说,东北很冷,丁二,你会冻死的。我说,没关系,我套上皮大衣,就不冷了,我父母也在东北那么过。她说,那你要是真到了东北,还是要小心些自己的身子,东北有艺校吗,要是有,我会找你。那些谈话,其实很温馨,再深入一些,很容易转变为爱情。一切爱情,似乎都是从谈论理想,迷惘开始的。只不过那时,我的注意力太多的集中于“形而下”。
    后来,过了很多天,她的自行车胎再未泄过气。我终于耐不住了,开始出馊主意。下课后,我偷偷溜到停车场,放了周易安自行车的气,恰巧被她看到了。从此,她就笃定我是个变态的家伙,再不愿坐我的凤凰牌自行车了。
    关于成就感,有很多,一次成功的恋爱或者完美性交也能使人获得成就感,可惜十九岁之前,都被我搞砸了。还有就是体育运动,譬如我爱踢足球,进球能赢得成就感。看那些进球的功臣脱光衣服像个疯子式的满场飞奔,就能理解进球能获得多大的成就感。可惜高中三年,我踢的一直是守门员的位置,唯一的任务是开大脚和从球网中捡球。我从来不是对方前锋的噩梦,而是他们快乐的源泉。
    所以我说,19岁前,我从未体会过成就感,无论在学习,爱情或者体育运动上。因此,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刻,我忽然在我那馄饨的人生里,看到了一束光。光的尽头,站着另一个我。很阳光,很灿烂,很自信。
     
    我给远在东北的双亲通了电话,我父亲接的电话,很奇怪,为什么每次接电话的都是我父亲?我说,爹,我收到阜城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了。他得知后激动的要死,然后开始放马后炮。我就知道,近朱者赤嘛,你跟着金灵静混,当然赤了。我说,爹,你少来,什么赤不赤的。他说,丁二,你考取了阜城医学院,我和你妈别提心里有多激动。你在踏着我和你妈走过的足迹。我说,爹,你一个大老粗,讲话干嘛这么酸溜溜的,搞的和老金一样,什么足迹不足迹的?他在那头呵呵的笑,有时,我觉得我爹实在是个可爱的小老头。他笑完了说,丁二,你大学生了,就看不起你那没学历的爹了。我虽小学没毕业,文化底蕴还是有的。我说足迹,那可是大有讲究的。阜城医学院前身不是阜城棉纺厂吗?阜城棉纺厂我和你娘在那干过三年,这样想来,你不是踏着我和你娘走过的足迹吗?哦,丁二,你去的时候,记得帮我看看那棵树。那树上,刻着你爹和你妈的名字,中间画了颗心。要是那树还在,可就好了。我说,爹,你放心,要是那树还在,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他听了很Happy,说,丁二,那树可见证了我和你妈的爱情啊,要是没那树,就没有你了。我知道我那可爱的父亲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忙说,爹,我知道,我这儿电话费很贵的。
    关于我父母的爱情故事。我小时候听父亲讲过不下十次,为此,他总是觉得自己身上有种浪漫主义的情怀。那时,他在阜城棉纺厂东厂,我娘在西厂。东厂和西厂之间,有一个公共澡堂,旁边有一棵梧桐。我爹那时三天两头去洗澡,我娘也是,慢慢的,他看上了我娘。因为我娘那时留着长发,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大概很性感。有次,我爹就对我娘说,晚上你有空去看那树。我爹就是在那棵树上写了自己和我娘的名字,中间加了颗心。到了晚上,我娘还真去看那树。发现后很惊慌,忙捡来石头划自己的名字。她划的很专注,乃至没看到在澡堂外角落里蹲着的父亲。我父亲蹑手蹑脚的走近,像只灵猫,对我娘说,我写的这些,你都看到了。我娘说,你吓死我了,要是被旁人看到,多不好,要做思想教育的典型了。那倒不是夸张,那个年代,像这样赤裸裸的表达爱意,的确会当做流氓来处理。我爹说,我不怕,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我娘听后,很感动。现在我琢磨,我娘为啥会感动?大概是因为那个时代,极少有这样直白的表白。但她还是用石头把自己名字划的模糊,看不清了。其实,我父亲表达爱意的方式很低级,丝毫不见得浪漫。关于浪漫,我还是赞同老金的,得写诗什么的。
    最后,我对电话那头,依然沉浸在浪漫柔情中的爹说,还有记得寄三千元过来。其实,最后这句,才是我今天通电话的重点。
    我爹说,晓得的,那么信不过你爹。
    第四章  摩托少年
    我爹没有食言,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他的汇款。三千元,可以干很多事。对一个瘾君子来说,三千元,大概够吸食半月的吗啡,足以让你快乐到天堂。两年后,我看了英国电影“猜火车”深切的体会到了吗啡带来的痛与乐,当然,还有青春。对一个性饥渴者来说,三千元,可以同六十个女人性交,据说当时岚岛有条红灯区,妓女满街站,琳琅满目,嫖客就像选商品一样拉一个就走,均价在五十元左右。我说过,当时我才十九岁,还是个准处男,换言之,还是个性压抑者,我相信任何处男都是性压抑者,除非他是个性冷淡者。所以,明智的做法是,我应该花五十元钱打破这十九年来的压抑。还是两年后,我又看了一部意大利电影,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面有个片段,13岁的小男孩雷纳托被父亲领进妓院,为的就是打破小男孩雷纳托的性压抑。当时很奇怪,看到雷纳托面对一个个性感火辣的裸体洋妞,我的下体却风平浪静。这倒不是说我由一个性压抑者变成一个性冷淡者。而是因为,我的全部注意力都从“形而下”转移到“形而上”来。我开始思考,意大利人就是他妈的牛。我应该像雷纳托一样,通过钱与肉的交易,把自己从性压抑的深渊中过早脱离出来。这其实相当划算,因为你只需花五十元,就能脱离那深渊。再不用忍受尼采所言的“你望着深渊,深渊也在望着你”般的痛苦。可惜当时,对我来说,没有思考的那么深,没有把那种行为想作是“打破性压抑”,而是“嫖妓”。那就感觉很肮脏。语言真是种奇妙的东西,一样的行为,换一个词,感觉大变。三千元,最后,我买了一辆摩托车,还是一辆贼车,据说是日本货,当时那个人在一条黑乎乎的弄堂里神秘兮兮的说,世面上都在卖六千多。傻瓜才相信她的话,然而,我就信了。因为当时我是个性压抑者,那卖贼车的又穿的相当火辣,我头脑一晕,就相信了,几乎没有盘算一下,就敲定了这档买卖。后来,我在好几家摩托车店铺看到一模一样的车,他们也不说那是贼车,可他妈的只需要二千八。我是亏大了,可见一个性压抑者有诸多不顺,还会影响智力的发育。我之所以花三千元,去买了一辆摩托车,而不是别的,譬如说游戏机。大概是因为我很怀念撅起屁股,叼着牡丹烟,骑着辆破车,在马路上飞驰的感觉。我更怀念放下屁股坐在车凳上,被周易安搂着腰,鸡巴翘的高高的感觉。而驶摩托车显然比踏着辆破自行车更酷,周易安也会更喜欢坐。
    1999年的暑假,我老和金灵静去兜风,我坐在前头驾驶,他坐在后座紧紧的抱着我的腰。这和我当初设想的完全背道而驰,当初我的设想是这样的:周易安坐在后座,紧紧抱着我的腰。后面,尾随着一大群追杀我俩的黑手党。我穿着血迹斑斑的白衬衫,领带被风吹的往后飘,脸上带着“英雄本色”里小马哥那迷人的微笑。四周响起张国荣演唱的“当年情”。我很喜欢这种滴血的浪漫情调。我记得风华绝代的杜拉斯曾经说过,我要是不是作家,就会成为一个妓女。我很喜欢套用这样的句式。1999年的丁二会这样想:我要是不是医生,就会成为一个痞子。
    我之所以带着金灵静去兜风,并且,还任由金灵静抱着腰,搞的像对Gay,实属无奈。在此,我必须说明,在性取向上,我完全正常。我也问过金灵静的性取向。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爱上我了?金灵静说,操你妈。我说,那你干吗把我抱的这么紧,还把脸贴在我背上。金灵静说,操,要是不抱紧你,我还不滚下来。开的太快,我只是有些害怕。我说,那你妈的也得把脸从我背上挪开,搞的我和你像是一对。
    这其实也好解释。人一害怕,什么怪行为都会发生,不足为奇。
    我带金灵静兜风,完全是因为他是一个机械天才,就像电影007里不断为007提供各种匪夷所思武器的小老头。我的摩托车,经他改装了之后,性能提升的近乎恐怖。原本,最高时速在80公里每时,金灵静将它提到250。250我从未体验过,我怕到了250,前后轮都会像两个导弹似的飞出去。而我,也会像“人间大炮”似的不知飞往何处?然后,一头撞在岩石上,成为一个真正的二百五。还有一点,我觉得金灵静设计的很有水准。他让摩托车成为一台装着轮子的录音机,能够放流行歌带,声音震天的响。我们那时总是放着邓洁仪翻唱摩登谈话的一首劲歌,“路灯下的小姑娘”。在一盏路灯的下面,有一个小姑娘在哭泣……兴致来了,我们就跟着邓洁仪一起大声吼着,这样驶过大街小巷,带着噪音,翻腾的尾气,非常嚣张。金灵静还向我建议,开往河上去试试。他很自信,觉得250公里每时的车速和成为一台装着轮胎的录音机,都算不得牛逼的事。最神奇之处在于,经他改造后的摩托车,能在水上行驶,达到水陆两用。他说这样一来,丁二,你能直接骑着它到对岸的阜城去。骑着摩托车,一路漂洋过海,那简直比耶稣在水面行走还来的气派,值得向往,不过我还没蠢到真会这样去试验的地步。
    开始几天,我和金灵静只是这样骑着摩托瞎逛,漫无目的围着岚岛绕圈,在速度中,尽情释放我们过量的荷尔蒙。晚上,有时,老金会叫我吃晚饭。大多时候,我总在附近饭店吃点小菜。那几个老板我都认识。因为这十几年来,我是这儿最稳定的常客。我懒的回家做饭,要让我做饭,那永远都是蛋炒饭。因为我只会做蛋炒饭。我父母不建议我自己做饭,他们宁愿开销大点,叫我去饭店吃饭。他们怕我一个人在厨房,一不小心,搞的和诺贝尔一样,弄出个大爆炸来。老金有时候从学校回来路过饭店,看到正准备往饭店去吃饭的我时,会说:丁二,来我家,吃些便饭。我就很不客气的随着他走了。有时,我也会意识到,这似乎有些“蹭饭”的意思。想到这点,我会带上瓶白酒,或者黄酒。老金酒量很好,金灵静他妈也不错。老金大概觉得一个诗人,不会饮酒,终有些说不过去。
    我和金灵静骑着摩托车那几天,几乎都在老金家蹭饭。有天,老金问我,丁二,这些天都在干什么?我说,没干什么,瞎跑。老金说,人活着不能这样瞎跑,得活的有意义。他要我接下来几天做点实事。我就开始思索一个问题,既能驶着摩托车,又能不至于瞎跑,干点实事。这个问题,回到家,我还在思索,搞的我一夜不能安宁。我开始数羊,失眠的时候,我总是数羊,不只是我数羊,大多数人,都有过失眠数羊的经历。我数到第999头羊,越数越清醒,终于认定,那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当时我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老是说,失眠了你就数羊,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譬如鸡,鸭,狗,猫,牛?当我想到牛的时候,感觉脑子注入一股清凉的甘泉,有种阿基米德式的茅塞顿开感,何不替人送牛奶?骑着摩托,又不至于瞎跑。这主意多好。
    这说明当时我的思维已在不经意间西化。西方小孩第一份兼职的工作通常是送牛奶,也许巴菲特不是。在电影中,我们也时常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小孩踏着自行车,挨家挨户送牛奶。这其实不错,又能锻炼,又能呼吸清新空气,还能赚些小钱。碰到可爱的老太婆,或许,还会赏你几颗糖果。
    我为这个想法激动不已,觉得自己是个旷世天才。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老金,老金觉得不错,让我马上付之行动。
    我就这样开始了人生第一份兼职,在1999年的暑假。我骑着辆会唱歌的摩托车,后座捆绑着三大箱牛奶,在清晨四点,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驶过岚岛每个小区。摩托车里放着200分贝的“路灯下的姑娘”,给小区每个订奶的人一个信号,告诉他们,牛奶来了。不出一周,牛奶公司就收到了雪花般漫天飞扬的投诉信,说那送奶的是个变态,搅的他们不得安宁,月经失调,连公鸡都被他的气势压倒,不再鸣叫了。毫无悬念的,我被辞退了。
     
    当然,这段经历也并非完全不值得一提,并非彻头彻尾的失败。后来,在上海南京路上,周易安手里抱着个电吉他对我说,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歌是什么吗?我说,不知道,大概是“Sailing”,你已经唱了一百遍了。她说不是,Sailing,只能排在第二。我说,那就是“Take me home ”,你至少唱了五十遍。她说不是,最喜欢的歌曲是“路灯下的小姑娘”。我说,这首歌我是狂喜欢过的,那时候,我骑着摩托车送牛奶,放的就是这首歌,没想到你也喜欢。她说,就是从那时喜欢上的。那时,很喜欢听你摩托车里放的这首歌,我就想,丁二又来送牛奶了。
    现在证明:1999年的暑假,我没有带着周易安去兜风,是一种遗憾。原来她喜欢坐在摩托车后座,听“路灯下的小姑娘”。晓得如此,我就该邀她坐我的摩托。我会把速度打到250,即使我真成为“人间大炮”,一头撞在岩石上,成为一个真正的二百五,我也顾不得。
     
    我骑着摩托车,像个无头苍蝇,经过1999年的暑假。那是个漫长的假期,有两个月,那时我断言,在60岁前,这将是我人生旅途中最无所事事的光阴。当然期间,我打算做点有意义的事,譬如说,送牛奶。那样一来,我就可以在未来的人生履历中,社会实践一栏中写道:1999年,丁二在岚岛送牛奶。(送牛奶似乎比卖报纸高贵许多,虽然两者实属同一性质,只因有个“送”字,便颇有雷锋般的奉献精神。)不过最终,命运,还是将我推向了无所事事。我觉得每个人都会经历无所事事的时期,现在回想起来,我很庆幸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不过骑着摩托车,释放些过量的卡路里罢了。我没有躲在厕所终日手淫,吸食大麻,用香烟屁股烫自己的乳头。许多人,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就是这样过来的。他们最终变成性变态者,瘾君子,自虐狂。所以,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虽然没有冥想生命的终极意义,成为像克尔恺敦尔这样的哲学家,发出“我就是精神”那样的感慨。但至少,还不错!
    第五章 伟大高校
    八月,我和金灵静到了阜城医学院,我们是坐船横渡而来,到了阜城,又打的,希望能遇上像上次一样慷慨的的哥。不过这回,我们没那么走运了。这的哥,是个很深沉的家伙,大概边开车边在证明毕达哥拉斯定理,到了目的地才说,50元。为此,金灵静很懊丧,觉得我们花了冤枉钱。因为原本,我们可以骑着摩托车,在海面上漂过来的。
    好了,1999年的八月,我亲眼见识阜城医学院了。如果你此刻要问我,阜城医学院到底是个啥模样?那么抱歉,我这人记性不算太好,特别是对空间的记忆能力。我觉得有些老头很厉害,常能听到这样的话出自他们之口:我四岁的时候,门前种着桂树,进门,左手边是厨房,右手便是卧室,卧室里,靠东边摆放着梳妆台……我想,到了七十岁无所事事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在一群同样无所事事的老头老太之间,在正午的阳光下,吹嘘我四岁的记忆。然而,如今,我还只有29岁,29岁是个不需要吹嘘的年龄,没人觉得你已经老糊涂。所以,要我说十年前阜城医学院是啥模样的,我还真答不上来了。当然,还是有那么几处地方。我是留有印象的。
    首先,是阜城医学院门前的开阔地带。那儿,留有一尊很伟岸的毛主席全身雕像,大概有四层楼高。毛主席站着,手指向东方,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我觉得很奇怪,医学院门前,为什么要塑一尊毛主席雕像。为什么不是希波克拉底,弗莱明,华佗,李时珍?没有人告诉我答案。我的推理是这样的:因为阜城医学院前身是阜城棉纺厂,七零年代的棉纺厂,似乎都有毛主席塑像,因为毛主席最拥戴工人阶级。工人阶级当然也最敬爱毛主席。因此,我可以想象,黑压压地一群工人阶级,站在开阔地带,向毛主席雕像举手致敬,那气势很宏大。
    到了我上大学,1999年的时期,毛主席塑像还在,气势却很委靡了,除了开学那次,这块开阔地带,又热闹非凡。
    开学当天,毛主席塑像边簇拥着一大群大学新人,我和金灵静很困惑,以为这些新人都脑残,便挤了进去,想看个究竟。原来巨人的脚下搁着几块黑板,上面写着各自的姓名和班级,所以造成90年代末的大学生还对伟大领袖爱的疯狂的假象。
    黑板上说,临床一共有8个班。我被分到临床7班,金灵静被分到临床8班,一个班级有三十号人,美其名曰“精英化教育”,其实只是一个噱头,上理论课的时候是整个系8个班200来号学生一起上,反正教室是工厂改造的,空间本就大的空旷。宿舍更夸张,所谓“四人公寓”,其实只是很大的房间,各个用预制板隔开,隔音效果差极,只要一个寝室有人打呼噜,差不多三个寝室都能“倾听”。中间留一块空地,对面隔五米远就是女生宿舍。这对我们男生,大概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不时看到有女生穿着睡衣从寝室奔出,直冲一旁的厕所而去,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倒是青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男生当然也不甘落了下风,时有人穿着紧身短裤,包裹着小鸡鸡,很傲慢的在寝室前的空地上晃荡。
    再然后是公共浴室,毗邻由工厂改造的教室。浴室有两层,一楼是女浴室,二楼是男浴室。80年代,我父母在这儿生产,恋爱那阵子,浴室还都有暖水供应。到了1999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二楼的男生浴室居然不再有暖水供应,而一楼的女生浴室却有暖水供应。校领导是这样解释的:“因为某些不确定因素,二楼的暖水供应管出现了故障,正在积极抢修中。”我不知道校领导所谓的积极是个什么概念?反正到了2000年底,抢修还在积极进行中……
    夏天,我们都无所谓。冬天,就到了考验小伙子意志的时候了。现在要我回忆当时的情景,差不多是这样的流程:先吸一口冷气,抖抖手,踢踢脚,活动活动筋骨。然后打开冷水笼头,阴囊一缩,跳进冲下的水瀑里。那一瞬间,几乎人人都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诺大一个浴室,尖叫声此起彼伏,我们之间相互调侃,说那是“叫春”,倘若“叫春”真是如此,未免是件恐怖的事,想来都能让人阳痿。洗到一阵的时候,有人开始唱歌,声波立即能感染所有赤裸裸的躯体。浴室,又变成了一个音乐室。我记得那时唱的最多的是“热情的沙漠”,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我不知这首歌是谁先在浴室里唱起来的,反正先唱的那人必定是心理学专业的天才,歌词产生了强大的心理暗示,好像真的不再冷了。发展到后来,“热情的沙漠”也带动了下面默默的女生浴室。我想,这便是音乐产生的神奇力量,通过音乐,一切都变得如此默契。因此,如果问我,世界上只能保留一种艺术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音乐”。当时,二楼的男浴室齐唱一句,“我的热情”,底下的女浴室便会很清脆很默契的接上“好像一把火”。雄壮的男声再次响起“燃烧了整个沙漠”。现在想来,这是一种很壮观的景况,也说明十年前的大学生已经很开放很活力,至少在阜城医学院是如此。最高潮的部分在以下几句歌词。男唱:你给我小雨点滋润我心窝。女唱:我给你小微风吹开你花朵。男唱:爱情的小花朵属于你和我。女唱:我们俩的爱情就像。男女齐唱:热情的沙漠。也正因了如此,冬天洗冷水浴,小伙子都觉得是件很畅快的事。也不再有人反映暖水供应的问题。因此可以理解,到了2000年底,抢修还在积极进行中……
    阜城医学院留给我极有印象的建筑物,其实就是这两处:四层楼高的伟人塑像和两层楼的浴室。其余一切都是一个模子铸成似的,都是一层楼高的房屋,具体方位不甚明朗。教室,宿舍,停尸房,杀戮小白兔的实验室,藏有号称上万本书籍的图书馆,那儿有《西氏内科学》,《存在与虚无》这样高深莫测的著作。也有春宫图,翻的很破旧了,没有条形码,想来不能外借,大概是图书馆镇馆之宝吧。我学解剖那阵子,总是拿着孤本春宫图,想象着在赤裸的肉体下包裹着的人体器官的准确位置,阑尾,子宫,卵巢,输尿管,大小阴唇。我后来看《红楼梦》,看到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说的是跛足道人送贾瑞一面镜子,背面是骷髅,正面是王熙凤。结果贾瑞抵不住诱惑,专看正面。用《红楼梦》里的原话,“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照现在的说法,简单两字,意淫。贾瑞结局很糟糕,意淫致死,留下了“身子底下冰凉渍湿一滩精”。我想,贾瑞本该像我一样专研医术,那样一来,他大概会想象凤姐的肝脏脾脏阑尾子宫……不至于意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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