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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人物小记
    • 作者:居仁堂主 更新时间:2010-02-21 04:49:12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6369

      我用拙劣的笔,记录下已逝去的或正在老去的故乡平凡的人,让这些平凡的人生留下些许墨迹,作为他们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留念。

      四奶

      我是一九六九年初认识四奶的。那时的四奶已快八十岁了,昔日嫩白漂亮的脸已是酱紫色,如风干的肉贴在脸庞骨上,一脸干巴巴纵横交错的皱纹记录着人生的风雨。

      四奶家的房子好。正屋是座北朝南檐高四米的瓦房。高高的过风脊是长短不同的瓦拼装的花型,脊的二头各有一个兽头张着嘴,屋檐尽头一桃型的装饰,整齐美观的排列在屋檐前,下雨流水时十分的好看。四间正屋前东西各有三间厢房,靠东面的厢房有一间是大门楼。大门有五尺多宽,可以进出牛车。

      对于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讲,瓦房对我们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四奶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这枣树有年头了,我们曾用小胳膊抱过,二个小孩子的手拉手拉不着手。这幺粗的枣树是稀罕物,方圆几十里找不到第二棵。枣树生长得慢,木质特别是坚硬,如木匠的刨子胚多用枣树。老木匠的刨子紫红色中加上点黄白色,手摸上去磁光磁光的,如涂有一层油。

      四奶的这棵枣树枝叶茂盛。也不知有多少树枝,大大小小,粗粗细细地把偌大个院子遮着了四分之一。有五分之一的树枝不甘院子的约束,大胆地伸出院外。

      枣树是发芽最晚的树种之一,柳树杨树等都枝繁叶茂了,枣树才慢悠悠地长出碎碎地叶子。但几天功夫,不起眼的绿叶子中间就开了一朵朵小米大小的白花,乍看如枣树叶子上落上密密小白虫。枣树开花后,我们这群十几岁的小孩子几乎天天去关心这花的结果。

      这枣树结的枣长且粗,称之为马牙枣。

      我们关心着枣树,四奶更关心这棵肯干活的枣树。

      枣树下有一块用几块蓝砖支起的青青的捶布石,石关有一个小石凳子,四奶只要干完力所能及的活后,双手柱着拐棍,或把拐棍靠在捶布石旁坐在树下,她坐功好,一坐半天不动窝。四奶身体好,快八十岁的人眼睛不花耳朵也不咋聋。如听或看到树枝乱动,四奶的声音跟着就到。“是哪儿个兔娃儿们在害贱我的枣树,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骂声后四奶颤颤抖抖地,半弯着腰,掂着小脚急匆匆跑出来。四奶没有我们走路快。但若让他看准了是谁家的娃儿,中午她必三条腿挪动着上门告状。

      四奶生一儿一女。女儿我们叫六姑,嫁到南阳城里。一年只有过节或有特殊情况时才回娘家;儿子我们叫大伯,在我们回老家前就不在了。留下一个孙女一个孙子。四奶认定是大娘妨死了大伯,平时想起死去的独生儿子,就坐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大伯死时,大娘只有三十来岁,风华正劲,私下与同姓的三伯交往,没有几个月,大娘留下一儿一女,由大娘变成三娘。二家同属一个村,相距也不过二百米远近,平时四奶一见三娘就骂,骂得嘴角唾沫星子溅出三尺远,骂得三娘老远见着四奶就如老鼠见猫般的饶着圈走路。

      堂侄媳妇四婶包韭菜馅饺子。春天第一茬韭菜,大家吃个新鲜。头锅饺子二锅面,四婶喜笑颜开地端一满碗饺子过去说:“四娘啊,今天包的韭菜饺子,给你端一碗尝尝。”

      “我也不稀罕那韭菜馅,啥吃头。你先放桌子上吧。”四奶似乎不为饺子所动。四婶把饺子放在桌子上。“四娘,乘热吃,别叫凉了。”

      “我知道,吃几十年饭了,交待恁清。”四奶仍忙着她自己的活。

      吃罢饭,四奶柱着拐棍给四婶还碗。四婶老远赶紧跑过来接灰过碗笑着问:“味儿咋样?四娘。”

      “咋样?不咋样。做几十年饭了,连个咸甜都掌握不着,咸成啥了。后晌得喝半天茶。”四奶也不看慢慢收着笑容的四婶的脸。

      四奶在四婶院子里坐一会儿,“你们这院子太热,还是俺院子得劲,坐在枣树下面凉嗖嗖地。”说罢站起来,一步挪四指地往回走。

      四奶刚走几步,四婶就翻翻白眼说:“再以后有啥改新的饭也不给你端了,吃了喝了还落不了个好。”

      四奶听见有说话声站住脚:“你们说的啥呀?”

      四婶看四奶扭过头连忙满脸堆笑说:“俺们没有说啥。是叫你慢点走。”

      “哦,慢点走,恁热的天,快点回去。”四奶走着,后面老老少少捂着嘴笑。  不要以为四奶房子好就一定是地主。四奶不是地主。划成份时,花奶是贫协主席,花奶和四奶血缘近,知道政策,胳膊肘拐了一下,没有划拉到剥削阶级队伍里面去。

      文革中时兴忆苦思甜。正是胡萝卜收获时节,队里开忆苦思甜会。生产队长让四奶来诉苦。

      下午五点来钟,全生产队的人集中在牛屋院子里,队里派人胡萝卜缨子洗净切成四指长短,拌上红薯面,用下粉条的大铁锅蒸了几大蒸笼。队长敲响挂在牛屋门前的铁车轮子,全队人即每人掂只碗,有的拿双筷子,有的没拿筷子,到时候在牛屋院里的高粱杆上折二截细干即可。

      老老少少一二百口子,站着蹲着坐着黑压压地一片。

      队长说开场白:“今天忆苦思甜会议,由四娘当主角,四娘要讲讲万恶的旧社会的苦日子,要让我们记着今天的幸福生活。现在请四娘上场。”

      四奶被队长扶着走到台前,坐在一把缺了半个靠背的小椅子上。四奶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揉揉眼睛,鼻子抽搐二下带着哭腔说:

      “今天队长叫我来忆苦思甜。我说啥呢,说过去的日子你们都知道,那是不好过,吃了上顿没下顿,年成再好,也不敢吃白面馍,就是地主老财也是吃花卷,省点白面好置地。想想真是叫人害怕,三十年年成俺都过来,也没有说吃树皮,可是这六0年,可真要我的命了。米没面净,刺脚芽(学名:大蓟,叶子生刺,可入药,有止血功效。)扎哩满嘴流血,稀哩光当肚子撑得鼓样的,嘴里还要。俺老头子吃白山土吃的屙不下来,是我用竹签往外挖,挖一下叫一下,最后饿死了。那是啥年光儿呀。唔……..”队长一听不对劲,急忙上台说:‘四娘,四娘,咱不说了,也不哭了,咱下去吧。“下面的人是想笑不敢笑。四奶还不愿下去:“我还没说完呢,我没说完……”

      “咱不说了,咱吃忆苦饭,天晚了。”队长搀着四奶搀边走边大声说:“吃饭了。”

      大家呼隆一声站起来各盛各的,大人给自己的小娃儿盛,蒸笼一圈闹哄哄地,一会儿功夫大人小娃儿端着冒尖的蒸菜,趷蹴一院子狼吞虎咽,吃一顿省自己一顿。

      八月十五左右时,树上的枣儿红了,先红的全身是重紫色的,后来的半是青半是红,这样红红青青的挂一树,如各色的小灯笼闪着馋人的光。这是四奶的功劳,看的紧,没有人敢来偷,挂的果差不多都长成了。四奶先叫孙子关上门,孙娃孙女在竹竿上绑个铁钩挂着树枝地阵猛摇,大的小的枣们就呼呼啦啦地往下掉,红的青的半红半青的枣蹦蹦跳跳滚一院子,几人用几个袋子装起来,一部分送给城里女儿,一部分自己留下来晒干,好过年过节时蒸枣包,再留点送亲戚。一个小时后,四奶大开院子门,喊来半个村的同姓人家来掴枣。人们拿着竹竿,提着小蓝子齐齐拥来,大家用竹竿上的铁钩子挂着树枝,上上下下的摇,这枣就落一地,大人小孩子就抢起来。看着顺眼的,搓一下就填进嘴里了,甜甜的味道立刻让脸也跟着生动起来。

      此时四奶脸色仍是阴着,仰着脸不断地说:“小心点摇,别叫树枝弄断了,明年还得吃枣呢。”

      这一会儿四奶的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二奶

      二爷的妻子当然是我二奶。

      二奶生有一儿一女。儿子是我二伯,女儿我叫七姑。七姑嫁到离我们村约十五里的茶庵乡一个叫堡营的村子。二伯是好人,去年作古了,死在二儿子在院子用苞谷杆搭成的棚子里。

      二奶是老式中国式的女人。勤劳而具有极强的韧性,从早到晚拐着三寸金莲满屋子飞。

      二伯是唯一的儿子掌上明珠。可二伯的眼不好。老家人俗称倒眼扎毛,眼睛睁不大,整日里流水,看东西得放到眼跟前才行。

      二爷家里有几十亩地,农忙时请几个长工,家里事二奶一人完成。纺花织布、做饭洗衣、磨面哄娃儿都得二奶的事。那时候女人们做饭是件大事,面要自己磨,面条要自己赶,馍要自己蒸,特别是遇到阴雨天,柴禾不干,焯锅囊灶,下面一把柴,上面一勺面,忙了上面忙下面。即使再忙,只要听儿女在外面一声哭,二奶就提起小脚飞奔而出,把儿女抱在怀里,边做着饭边哄着娃儿。那时的老虎灶没有烟囱,柴禾湿,烟就大,一股股浓烟扑出来,熏得烧锅人睁不开眼。二伯在锅灶门前被烟熏得哇哇大叫,小手一个劲的揉眼。

      一天二奶突然发现,二伯的眼老流水,眼皮一周红赤赤地整天睁不开。二奶仔细看看,原来是眼睫毛倒了扎眼,眼睫毛稍端应该向外翘,现在二伯眼睫毛向里面翻,眼毛扎眼珠,难怪整天流水,二奶就用摄子把倒的眼睫毛拔掉。二伯到了上学年龄,别人看书离一尺多远,而二伯得趴在书上。由于眼不好使,二伯上了几年就休学,放下书包种地了。

      上世纪六九年我们回到老家,先是住在二伯家,二伯的妻子我们叫二娘。那时二奶已不在人世。可从二娘的持家作风可以看到二奶的遗风。二娘心细,细得一切都有讲究。如过年与平时包饺子放在拍子上图案就不同。二娘平时包饺子,一定放成的圆形的,内含让日子过得圆圆满满之意;过年时,饺子就放成直线形。二娘说,这是要让年节过得有趟儿。所谓有趟,就是有规有矩有路数有章法。

      年三十晚上,二娘一定要在大门口放一根胳膊粗细二米长的木棍子。怕木棍滚到一边,二娘就用绳子拴着,绳头串过门坎,牢牢系好。此名为拦门杠,是拦着财富不会跑掉。年初一,家里所用的一切水,包括涮锅水等都不得倒掉,必须等到初二倒,怕把财富泼出去。这些都是二奶留下的规矩,也是旧时的传统习俗。

      听父亲说,二奶的死,多多少少与父亲有关。

      二爷和我爷及大爷分家时,离屋子远一点有一棵椿树没有分,这树便成了公树,树离二奶家近些。椿树的特点是树干直而高,是过去农村做床的最好木料。可能是这椿和春字谐音的缘故。如果结婚,讲究的人家一定用椿木做成七尺七寸长,三尺七寸宽的大床,所谓床不离七,不离妻之谓也。椿树还有一特点,树叶分左右二行整齐排列在叶杆上。这叶杆硬,是烧锅的好材料。

      那年冬天小雪过后,每天清晨地上布满薄薄的霜。人走出家门,口中呼出的气成白色烟雾。大清早多数人家都睡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时才起床。虽是农闲时节,还是有勤劳的人老早起来,拾粪拾柴。父亲是勤快人,天不大明就起来拾柴禾。

      冬天各种树叶早落光了。落得早的就成了灶中灰,只有光棍似的树枝在风中抖动。这椿树上的叶子早就落了。就剩下比筷子细些的叶杆还稀疏地赖在树上不肯下来。每天早上,父亲用铁铲挑着一白腊条编成的筐子,来到这椿树下面。先把一夜老北风吹下的叶杆拾尽,然后抬头看看树上,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有劲时候。父亲就用脚使劲地踹那树杆。树杆摇晃着,接着有椿树叶杆哗啦啦地掉下来。一直弄得筋疲力尽了,太阳也出来,父亲就提着装满椿树叶杆的筐子回家吃饭上学。

      这天父亲照样起早来到这椿树下,不觉惊詑了。树下干干净净,一叶不剩,用脚踹椿树主干,也不见一根树叶杆落下,好不纳闷。第二天,父亲比平时早半个时辰起床,径直来到树下,走近才看见二奶已经把树下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正歪着身子撞击那老椿树。二奶一面撞着,一面笑着对父亲说:“你娃子起来的晚了吧。”二奶撞着树干,父亲帮着二奶拾着。从这天开始,二奶和父亲比着看谁起得早,就为这椿树叶子椿树叶干子。

      椿树叶杆终于掉尽了,也下雪了,人们都不想出被窝了,二奶却病了,肚子疼,疼得要命,疼得在床上打滚,呼爹叫娘吃不进去东西,可还舍不得进城看病。疼的很了,就用大烟壳熬茶喝,疼的轻一点了,就弯着腰下床摸索着干活。直到一天喝大烟壳水也不管用,疼得在床上打滚也没劲了,二奶直挺挺地睡在床上,嚎叫了几天,一天晚上屙下一截黑呼呼肠子后,就永远闭上的眼睛。有人说是绝症,有人说是二奶起的早撞见邪气。

      二奶就这样死了。

      用现代医学来解释,可能是二奶用身子撞树,用力太大,时间太长,得了盲肠炎,由于没有及时医治而去的吧。

      注:拍子。就是用高粱最上面的杆子串成的锅盖。

      玉敏叔

      玉敏叔长得敦厚大方,国字脸浓眉大眼,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虎背熊腰。笑起来,爽朗豪放,声音洪亮。猜起拳来,指法变化多样,且手指笔直,指缝有度,看他猜枚眼花缭乱,赏心悦目。

      玉敏叔上过学,但识不了几个字。

      玉敏叔的父亲想让他好好读书上进,识文断字,接替父业,让祖宗光耀生辉。

      玉敏叔是在邻村上学,离家约有三里地。

      玉敏叔在村子里的同龄小孩子中很有威信。一个原因是有劲儿,摔跤打架不会输,二是他常用自己的白面馍馍,换别人家的红薯面馍吃,换者与被换者皆大欢喜。他们家吃白馍,吃腻了,吃别人的红薯面馍甜,比白馍爽口。

      每天早上吃罢饭,玉敏叔就背上长带子布书包迎着朝阳,沐浴着晨风,踩着晨露蹦蹦跳跳上学去。书包里面放着几本书,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上课时,玉敏叔老喜欢低着头,有时听到几声蛐蛐的叫声,时不时冒出一声偷笑。今天是个蛐蛐,明天是个蝈蝈。甚至有一天把一条蛇带进了教室,全班同学吓得到处乱窜,有的高高地站在课桌子,有的跑到门外去。惊叫声把老师请来了。老师也吓了一跳,河南是旱田蛇类不多,人多惧之。费了好大的劲,才让玉敏叔把这条蛇弄出去。

      一年立夏前后,麦地里套种的豌豆结荚了。豌豆在麦杆上缠着,下面的结荚了,上面的还开着白花,此时的豌荳荚生吃起来,不老不嫩,脆甜可口。

      天上艳阳高照,轻风徐来,不冷不热,好不爽快。

      玉敏叔不走大路走麦地,一会儿把手中的书包高高地扔到前面十几米处,然后趴在地里吃豌豆荚,吃几个再往前面跑。跑着吃着,吃着跑着。中午放学走到院子里,玉敏叔的妈妈问:“你的书包呢?”

      玉敏叔扭身转着圈子到处乱摸,转了几个圈子,确定没在身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可能是忘在地里了。玉敏叔领着他妈妈出村找书包。妈妈拐着小脚和他来到一块地里,玉敏叔东看西看,他妈妈也在地里跑来跑去,没有。急了就问:“再想想,到底忘哪儿了?”玉敏叔就指着前面一块地说:“兴许是在那块地里。母子二人跑过去,趟倒一片麦子还是没有。玉敏叔再指着前面说:“那……那兴是在那块地里。”一直快到学校了,才在庄稼地里找到了书包。

      平时玉敏叔从不干活,可快开学前的几天里,玉敏叔就特别勤快。很早起来扫屋子,扫完屋子扫院子,不多说话。看着这样子,玉敏叔的父亲长叹一声:“没有上学的命,只好扒坷垃一辈子了。”

      玉敏叔是地主子女,在解放后这婚姻大事一直解决不了。但玉敏叔毫不在意,生就的度量大不知忧愁,一如既往的与人笑着说话,一起玩一起出工干活。没有人知道他在什幺时候与同村的李姓一漂亮姑娘恋爱了。那姑娘家里是富农,由于成份不好,她的父母一直想为她找一个出生好的贫下中农子女结婚,避免一辈子受歧视,可介绍一家她不同意,再介绍一家她不去见面。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页时,包办婚姻不时兴了,提倡自由恋爱,婚姻法也有了,文艺节目中就有台词是这样说:“男二十,女十八,大屁股养娃娃……”。还有“二月二,龙抬头,天下妇女争自由,不用媒人就磕头。”虽是可以自由恋爱,可在相对封闭的农村来讲,天下无媒不成婚的观念仍占主流,对不用人介绍就拉拉扯扯仍视为伤风败俗。这一天出工后,发现不见了玉敏叔和李姓女子。正在二家人着急时,下午三四点钟,玉敏叔与李姓女子肩并肩亲亲热热地出现在村南面的路上。

      玉敏叔和李姓女子回家回同时宣布,二人上公社拿了结婚证,现在是合法夫妻了。玉敏叔家自是欢天喜地,地主子女找老婆本不容易,现在不用花钱,不用费事有媳妇了,了却一件心事,传宗接代有望。李姓女子家中一听她与玉敏叔拿结婚证的话,立即炸了锅。他们把李姓女人关起来,并吊起来打她。但这些都没有让这女子退缩。一天乘家人不注意时,她偷偷逃出家门与玉敏叔一起跑到一家亲戚哪儿住了半月。二家人为此大吵一架,并动手撕扯,被人拉开。

      半月后,生米做成熟饭的二人回来,李姓人家也没有再闹,只是二家不亲戚,李家声称权当没有这个女儿。住在同一个村子,低头不见抬头见,见面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十几年。

      玉敏叔的儿子上小学了,一天在路上遇到李姓女子的父亲,老头子把把他叫到跟前,扶着他的肩膀看了好久,然后抚摸着他的头说:“叫声外爷吧。”那孩子竟然眼瞪着老头子,后来挣脱老头的手,飞也似的跑回去。回去对妈妈和父亲一说。李姓女子竟然趴到床上鸣鸣大哭起来。哭得小孩子莫名其妙,哭得玉敏叔只会扎煞着手站在身边一连说三个字“不哭了,不哭了……”

      这天李姓女子在路上遇到父亲,她硬着头皮叫了声:“爹。”话间刚落便哭起来。那老头略停了一下,轻轻答应了一声,仍径直走了。只是走了好远,李姓女人看见爹抬手在眼睛哪儿揉了一下。

      大年初二时,玉敏叔提了一大包礼物,带着三个孩子,来到李姓女子娘家。这门亲事得到了老丈人的认可。

      玉敏叔生有二男二女。日子过得不错。

      玉敏叔的人缘好,现仍健在,七十五岁身体健朗,能吃能喝能睡。说话大声,笑也是大声。

      罗伯

      罗伯原是城里人。娶了罗娘后,不知为什幺在我的老家落户了。罗伯是在城里一家皮革厂里熟皮子的。把生猪皮牛皮,用硝碱等浸泡后,去毛加工成皮革,然后做皮革皮衣等。

      罗伯五短身材,较胖,有一百七十斤重,整天堆笑的脸上密布黑呼呼的胡茬,身上的衣裳少有干净时。

      罗伯一直在城里当学徒,半路出家到农村来,干农活总也跟不上别人。

      一天早上罗伯赶一犋牛,用拖车拉着犁耙,到北地去犁地。太阳没出来就“大大,列列”地吆喝着离开牛屋,太阳老高是吃早上饭时,还不见罗伯回来。罗娘就骂:“这个窝囊蛋货,也不看看时间,假积极个啥哩,多干也不会多记二分。整的一家老老少少饿着肚子等。”

      罗娘与罗伯形成反差较大,整天收拾的利利亮亮,干干净净,衣服不管是粗布还是洋布,不见灰尘。一家人左等右等,不见罗伯回来。“老龟孙的今天是咋着回事。大胖,去瞅瞅你伯去。”

      十来岁的罗大胖嘴里老不愿意地嘟哝着:“饿的没有劲走路,还得瞅他去。”

      半小时后,罗大胖跑着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伯叫牛抵在地里了,是那个哨角鹿,我伯不会动弹了。”看着大胖急死白脸的样子,罗娘吓了一大跳,急忙找到队长,几个人一路跑着到北地。

      远远地瞅见哨角鹿低着头,铜铃似的圆眼红得流血,头下抵着一个人。哨角鹿是一头公牛,浅黄色的皮毛,身高五尺以上,腿长肚细,如一头公鹿,这牛的二只犄角呈黑灰色,犄角根部直径有四寸左右,逐渐细去的角尖朝前,角的中部却向后略有些弯曲。此牛身强力壮,一头牛可抵二头牛的力气,平时配一头矮小力弱的母牛,只帮着拉个平衡。俗话说:母牛扛犍子,卡嚓卡嚓二鞭子,在这用不上,母牛不用出力,跟着走就行,不用累得想往公牛身上靠。哨角鹿力大身强可脾气不好,一般人使唤不了,只是喂他的老牛板式才让它服服贴贴。平时小孩子们到跟前时,李姓的牛板就大声骂着:“离远点,小心抵你们,要你们小鳖娃儿的命。”

      此时哨角鹿圆眼怒瞪,眼珠发红,把罗伯死死地抵在地山沟里。罗伯只要动一动,这牛就使劲压着他,挣扎几回,牛不饶他。他也不太懂牛性,后来索性就睡在哪儿不动了。心想,这牛看他不动了,会离开吃草去。谁知这牛也是死心眼,罗伯不动,这牛也不离开,一会儿可能牛头脖子累了压得松一些而已。

      刚割罢麦的天气,早上不算太热,罗伯就这样睡在地山沟里,身上压着牛头,从太阳没有升起,看着太阳出山,继而太阳爬上树稍。这温度也由微凉到微热。罗伯开始还怕牛会抵死他,后来看牛不想要他的命,试着想掏出烟袋来吸一锅,可手一动,这牛就使劲,罗伯就不敢动。全身唯能动的只有眼珠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牛头和比他眼珠子大的牛眼,对视一会儿也觉得没有意思,就闭上眼睛想睡,可在牛头下也睡不着。罗伯睡在地山沟里想,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你就不会去吃点草去。可牛是起五更喂过的,人和牛僵持着。

      罗娘和秦队长跑过来,看见罗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以为出大事了。秦队长是牛把式出身的,拾起地上的牛缰绳和牛鞭子,卡卡二鞭,这牛才呼哧呼哧地抬起头来。罗娘跟在秦队长后面哭着跑过来。嘴里喊着:“老罗老罗,你可别死了。”一个村里这样称呼自己男人的只有罗娘一人,这是城里人与乡下的区别。别的女人称呼男人多数用“哎”表示。等罗娘到罗伯跟前,看见罗伯慢慢悠悠地坐起来说:“没有事,没有死。”接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笑着对秦队长说:“我把犁从拖车上搬下来后,想套上犁地,看看牛套有点毛病,就上去想扶正,这牛脖子一偏,就把我撂到地上了。牛头压着我也不能动弹。嘿嘿……。”

      “老龟孙还顾得上笑,吓死了,一家人等着你吃饭呢。不会使牛你对队长说,也不丢人。要是叫牛抵死了,可是咋说呀。”这时的秦队长也只有笑的份了。

      笨人有笨福。三年自然灾害时罗伯当仓库保管,三间房子里的麦种豆种,还有公粮这些都归他管。罗娘由于干净利落,见人笑着说话,当上了大食堂的炊事员。在饿死人的年代里,这二个工种可是肥差事。那三年,整个村子的男人阳萎,女人断经,饿得有气无力,一个村子一年也少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三年村子里没有花边新闻。用秦队长的老婆说的话,大冬天,下着大雪刮着老北风,送粮食到水利工地,天冷啊,看见男人们齐刷刷地睡一地,还没有起来,不管是谁的被窝掀开就钻进去了。俺们问:那你不怕他们强奸你?那女人笑着说:不要说强奸了,你抹拉半天也不会硬,用屎壳郎拽着还不知道进去进不去呢。可罗伯和罗娘却生了个大胖儿子。

      罗伯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大胖是老大,闺女是老二。罗伯一家在村子除了让牛抵在地山沟里惹一段时间内的传说外,闺女也给他挣得一回新闻。

      那闺女身材长得象罗伯,白白胖胖,戆戆厚厚,平时话不多,低头干活,低头说话,在哪儿也是不显眼的人物。可就是这个闺女却与同村一大她二十来岁的外姓男人好上了。那时的人们不知道避孕。三下五去二,罗家闺女怀孕了。罗娘那个急呀,三十年前的农村未婚姑娘大了肚子丢人啊。罗娘吊起来打闺女,最后闺女说是谁了,可怎幺办?种子种下了,但不能生下来啊。罗娘就用拳头打闺女的肚子,不行再用棍子打,打得闺女杀猪一般哭,肚子却毫无动静。后来听说麝香可以坠胎,罗娘钻窟窿打洞找来一张包过生脐子,那是包獐子肚脐的第七层纸。据人讲包脐子的纸,如果是大出血,往伤口一贴,血立马止着。罗娘把这纸让表姐鼻子嗅,不行,最后放在私处,还是不行。闺女的肚子不管怎幺整也不见效。最后不得托人找了一个大她十来岁的一个男人扛着大肚子嫁了。由于发生这样的事,罗伯整天笑嘻的脸阴沉了好久,络腮胡子长成野人似的也无心收拾。

      罗家闺女嫁过去几个月光景,就生了一个儿子,肥头大脑,那家人也就留下了。人说大姑娘生的孩子聪明。这孩子聪明,听说上了大学,有个不错的工作,对父母还不错,成了这家人的骄傲。

      罗伯平时反应不灵敏。唯一值得一说的就是文革中开批斗会时,秦队长呼口号,本来是打倒刘少奇,但鬼使神差地呼成打倒毛主……时,文革中呼口号弄错了,是要当反革命,要坐牢甚至杀头的,罗伯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高呼打倒刘少奇,救了秦队长一驾。这事对秦队长来说,如救命恩人一般,二家关系好了许多年。

      罗伯和罗娘。二人现在八十多岁岁了,除了罗娘的腰有些弯,二人共同处是头上的绉纹多些,头发白了,看起来身体还很硬朗。三个儿子各有一处高高大大的砖墙水泥顶的平房和楼房。弟兄三人却在村子后面为老夫妻盖了一间高不过八尺的草房,二人吃住在里面。夫妻二人仍有差距,罗娘身上的衣服干净,罗伯仍是窝窝囊囊。

      罗大胖

      罗大胖是罗伯的大娃儿。

      四十年前的罗大胖甲字型的大脸上布满一个个暗红色的高高低低大小不同的青春豆,高大白净、眼睛大而温和,行动有些迟缓,一天到晚笑嘻嘻地。

      大胖没有上过学。但认识自己的名字。特别是那个罗字,不管谁写的,写的再草,大胖都认识。秋天红薯刨出来了,大大小小光的涩的扔一地。分红薯时,生产队会计按每家人头秤好,堆成一堆儿,在纸条上写上户主的名字,然后压在一个红薯下面,或找一个大红薯,用铁丝在上面写上各家的户主的名字。没上过学的大胖瞄一眼就知道哪是他家的。

      一个村子只有他一家姓罗。

      文革前五斤红薯折合一斤口粮,文革中时就变成三斤折一斤。农民碗里的饭明显地稀了。够不够三百六,三百六十斤粮食要吃一年,且三百六十斤中多是粗粮,麦子只有几十斤,不够过节来亲戚招待。罗大胖个头大饭量大,一年中最盼二样事,一件是盼着红薯快下来,二是盼过年。红薯下来后,荒春及麦天瘦下去的肉,一星期内就可补上来。松弛的脸皮被这红薯膘又撑得紧绷绷的。

      吃饱了,罗大胖长长的打一个嗝说:“红薯真是好东西,就是屙屎得凑地山沟。”

      不管上学不上学,也不论吃红薯还是吃麦面,岁数到了,发育成了,满脸的疙瘩豆向人们无言的诉说着大胖雄性荷尔蒙要溢出来了。罗家虽有低矮的三间小瓦房,但家里空空荡荡地,无人前来提亲。

      几个光棍在地里锄着地,眼睛不住的往路上扫瞄,巴望着路上过来一个姑娘或一个小媳妇。终于等来一个女人,大胖带头起哄,几双眼睛直楞楞看迎接着,吹口哨大叫着:“小妮,给我当媳妇吧。”如遇到温柔的,慌忙逃跑,遇到泼辣的对方就回:“接我回去,当你妈去,不要脸。”人家一骂,几个光棍开心得如过年,嘻嘻哈哈地笑得嘴咧到耳朵边。目送着女人远去,咽下一口唾沫,无奈地再干活。

      暮霭四垂时,远方姗姗走过来一个女人。大胖大叫道:“兄弟们,看我老婆来了。”大家抬头一看果然是一个女人。女人走近了,大胖没有与过去那样吹口哨大叫,而是低下头一直劲地干活。而另一些人却哄然大笑,笑得大胖一脸的大红。姑娘大方地问:“你们笑啥哩?”大家笑得更厉害。那姑娘直接问大胖:“哥,他们笑啥哩,有啥事恁好笑?”大胖头也不抬地说:“啥也没笑,快回家吧,妹子。”

      夏天的晚上,几个光棍各抱一床稿荐,(用麦秸编成的供人睡觉用一种草垫)肩头搭一条床单,不约而同的来到麦场上睡觉。屋里太热了,也没有蚊帐,村外的麦场四面来风,蚊子停不住,一溜几条大汉,赤条条地摆在那里,看着天上的星星,讲自己的见闻,说着说着就扯女人和性。而往往最后大胖就背起“砍橼子”的歌。这里人们把手淫叫砍橼子。歌词大致为:砍橼砍橼,面朝东南,腿蹬紧,眼睁圆,一二三,三二一,你不出来我不依,三四五,三四五,生个孩子命好苦,不见老娘就入了土。

      年青不因为生活清苦而失去活力,人的正常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时,总会找一些别的发泄管道来维持平衡。半夜的风会带走一丝腥味,大胖们在疲软困乏满足中入睡了。

      大胖所在的村子地理位置特殊。一圈是平地,唯这方圆十几公里是一个高岗。这里距南阳市直线距离约有十五公里,响睛天时,看得见南阳酒精厂的高高的烟囱,平视过去,酒精厂的烟囱顶还在村子地面以下。

      老人们说,几十年前的夏天,一连下了七天七夜大雨,村子西边的小河涨水成大河了,一片汪洋黄浑无边,水里漂着草啊,死猪还有死人。邻村有人在河里捞上来两个女人,最后成家过上了安稳日子。听这故事后,罗大胖每当看到乌云密布时,就仰脸笑着高叫着:“老天爷啊,下吧,恶下吧,涨大水吧,涨水了我好捞个媳妇。”

      一九七五年南阳连下二天二夜大雨,水大成灾。南阳人得到通知,要炸鸭河大坝,如果炸坝成功,南阳市将是一片汪洋,整个南阳城区将会淹没在水中。人们都把户口本、现金和存折揣在怀里,把家里的细软能带的都带上,城里一片混乱,都跑到卧龙岗等高处躲难。 大胖的城里的亲戚到他家避难。

      罗大胖知道这事后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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