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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您的位置:首页 >> 小说• 散文 >>  散文• 随笔 >> 谭振南:球友记
    谭振南:球友记
    • 作者:谭振南 更新时间:2010-09-20 12:56:10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399

       前些年身形渐圆,便重拾乒球运动瘦身。开始是去同学秉安那地儿,距我家十余公里,一般是周末,驱车前往;运动效果不错,毕竟费时费汽油。想着小区里,和附近的康佳活动中心,平时就有一帮人打球,多是退休职工,水平却不低。近水楼台,不但得月,而且打球,何乐而不为也?从此打球改在此二处,几年下来,球技长进不说,还新交了一帮球友。球友里,男女老壮都有,音容笑貌不一,其中十余人,颇多个性,因以为记,但搏一哂耳。

    之一:打球去
      
       我住的小区,原是有活动室的,里面摆放着乒乓球台两张。平时,球台由一帮退了休的、从内地来深投奔儿女的老头老太霸着,你来我往,轮番上阵,不得空闲。那一天,我提了块球拍,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有打累了的一个老太说:这小伙候了好久了,上来打会儿吧!我这才逮着机会,挥拍上阵,从此就算参加革命队伍,每天一打(星期天因爬山除外)。
       我为人刻板,打球是规定时间去,规定时间回,一般是上午10点到11点。时间长了,老头老太们琢磨出来,给我起了个外号:10点。每当见我一身短打扮踏进活动室,就有人说:“10点”到了,十分巧妙地双关。
       于是跟这帮球友熟络起来。球友孙大姐,山东人氏,宋江的老乡。这大姐,平日里在小区见到,抱着孙子,跟人说笑,整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但凡往球台边一站,立即双目圆睁,挥起球拍,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哪里还是孙大姐,分明是梁山上的孙二娘!这当代孙二娘,球技十分了得,我跟她大战7个回合,最终只赢她一盘,摆明了是给我面子……让的。
       球友李大个,是河南某矿的前领导,说话声音洪亮,可以想见是在主席台上,作惯了报告的。李大个拉得一手好弧圈,我则推挡不错,只要我俩对打,都是他拉我挡,打它十几个回合球都不落地。李大个打球也是业余,主业跟孙大姐一样:带孙子。有回在小区里碰到,他正带着孙子散步,和我友好地打过招呼,又低下头教导孙子讲礼貌,说:快叫谭爷爷!我哭笑不得,立刻就理解了他的一片苦心:是怕叫我叔叔,比他自己低了一辈,岂不是占我便宜?
       广东人老潘,是球友里相对年轻的,50出点头。老潘喜欢放高球,如是和我对打,必定把球台移斜了。因为活动室垂直距离不够长,这么一移,球台的一端空地多些,退台时就有了相对大的空间。之后,他或搓或拉,不断放出高球,我便侧身抬腿,高举球拍,一板一板抽过去。如一板打死,他绝无话说;如打空或出台,他便放开喉咙大笑,哈哈哈哈地没个完。老潘是“咸湿佬”,对着一帮50多60多的老年男女,居然也可以咸湿一番。一次,一男球友把球打在对方女球友的胸上,忙着打球的他,竟也好整以暇,觑个真切,高声大叫:小波打大波,哈哈哈哈!
       在深同学之间,不时相约打球,个中高手,首推秉安。这老兄是“两面派”:球拍一面贴反胶,一面贴长胶。平时跟你用反胶对付着,还能有胜有负。关键时刻,他一改用长胶,你便比输无疑。明光兄也是高手,打球攻击性特强。对了,千万别忘了放哥。电话约放哥打球,除了讲明时间、地点,最后一句一定是湘潭话,叮嘱他道:带拍(pa)子啰!


    之二:富婆

        球友老乡,是个富婆。
        富婆的特点,一当然是有钱,二是有闲。有钱都想长命,好好享受生活;有闲镇日无事,必设法消磨时间。如此,运动成了富婆的选项之一。
        我与富婆打球,算来已有两年多。富婆是个拉弧圈好手,我则善推挡,她拉我挡,打来十分合拍。周一至周五,不需电话,钟点一到,都去小区活动室。 到了就开球,先练40分钟推拉,后练20分钟接发球,时间一到,立即收拍走人。
        富婆饮食科学,又喜运动,偏偏患有腰背痛,隔三岔五要去看医生 。有一阵,在商店看中一张温玉床,据说每天躺一会儿,就可治疗腰痛。如此宝床,价格当然不菲,差不多2万元一张。富婆不心疼钱,却不太信那广告,打球时跟我说了。我是不相信这类玩意的,劝她多看看。她听了,暂时没买。却又忍不住,三天两次地去看那床,每每迫不及待,往床上一躺。期间,小区里有个韩国人,也来活动室,跟一教练学打乒乓球。富婆跟那韩国人搭话,怕他不懂,几字一顿地问:你们,韩国,也有,温-玉-床,吗 ?韩国人只是点头,说,是的,是的。真不知他听明白没有。过几天,富婆真将 那床买来,安放家中。再过几天,我问她床的事,她说:睡了好几天,一点效果 也没有!准备送人了。
        富婆腰椎上也有毛病。听她妹妹说,广东普宁有个奇人,可治脊椎病,包 括腰椎、颈椎。颈椎病是我们这行业的职业病,我亦不能幸免。听说此事,便跃 跃欲试,跟她约好一起去普宁。到了那一天,她妹妹也来了,于是三人行,我开 车。亏得她妹妹带路,跋涉两百多公里,到了一个小镇,找到那奇人的所在,却是一家茶叶店。原来,这人并无行医证,只是家有秘方,治好不少人,留下口碑 ,就是湖南,也有人不远千里跑来。富婆来过一次,贴了那祖传膏药,是二回熟 了。只我是头回生,将带来的X光片递给奇人。奇人看后说,你这颈椎,问题不大,贴不贴都可。我说,都来了,还是贴吧。于是花150元,弄个膏药粘在后脖子上。
       我平时打球,经常去的有两处:一是小区活动室,一是附近的康佳退休职 工活动中心。富婆没事,我们就在小区打;富婆有事,我便去中心。我有事了, 富婆也照此办理。有次我外出,第二天又相约在小区打球。提起昨天的事,富婆 很是忿忿,说,昨天也没打球,因为,中心的工作人员不让——“他们真是的! 说我不是中老年人,不准我打。”富婆说。顺便说一句:富婆生于1960年,今年50岁。
        看她那怨而不怒、似嗔却喜的样子,我在心里叹道:女人哪,不管官多大,多富有,有一点是永远不变的:怕老,希望永葆青春。

    之三:师徒

        师傅又回来打球了,师傅的女徒弟刚进活动中心,我告诉她:你师傅来了哦。
        康佳退休职工活动中心,离我家一箭之地,那里摆放着四张乒乓球台和两张桌球台。这十多天,我天天都去中心打球。
        女徒弟看到师傅,居然原地跳起,带点夸张地说:师傅!好久没跟你打了 啊。——我要跟你打。师徒俩于是占了个球台,乒乒乓乓,打了起来。徒弟发球 过来,师傅攻一板,球却下网;师傅“哎哟”大叫一声,时间仿佛回到两年之前 ……
        那时候,我也是天天去中心。照例是上午10点去,去时已无空球台,在旁边做起预备活动,伸伸腿弯弯腰,把广播体操从第一节做到第N节。又斜着眼,一边观察起来,见一70多岁的阿爸和一50多岁的大姐,打得难解难分。两人都是广东人,阿爸人精瘦但很精神,稀疏的头发梳得溜光。大姐脸上有些横肉,身形也显得有些胖。这两人,都是一个球路:专打球台的两侧。阿爸有个特点,如有失误,必定如挨了一针似的,高叫一声“哎哟”;大姐则有些“赖皮”,往往趁老爸立足未稳便开球,赢了球,哈哈哈大笑不已。后来知道,阿爸是退休老中医,大姐打球是跟阿爸学的,故两人以师徒互称。
       我不喜欢跟阿爸打球,因为跟他打,一要比赛算分,二是球路太刁。我还没站稳,他那球就开过来,直取我的左路,球擦着球台边落下。然后,阿爸竖起食指说,1比0!一旦阿爸不在,大姐便邀我打。有时候,她已在跟人打了,一见我来,就让对手休息一会,跟我先打10分钟,再让出台来给对手打。 我摸清她的球路后,以毒攻毒,也打她的两侧。这大姐,反手极差,我推她的左路,她没招了,居然伸出左手,以手代拍来接。有时候,我猛抽一板,她喔地高 叫一声,拿球拍的手和不拿球拍的手同时举起,且张开五指,挺起胸膛,做出英雄黄继光的模样。后来知道抵挡不住,干脆闭了眼,背过身去,用肥厚的背来挡球,又做了一回鸵鸟。
        阿爸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打球,我问大姐:你师傅呢?怎么好长时间没看见 他了?大姐说,买了新房子了,是阿爸的儿子买的;比原来住的好很多,在大梅沙呢。过后不久,阿爸又背着包来到中心,众人纷纷过去问好。有人说,阿爸,你在海边住着不好吗?怎么又跑过来呢?阿爸说,好确实是好,就是没人跟我打球。以后十天半月的,阿爸过来打一次球。
       我一直叫大姐“阿兰”,但阿兰另有其人。一天,大姐实在忍不住了,反 抗说,我不是阿兰啦!我问,那你叫什么?大姐说,我叫阿qing啊。我又问,是 清水的“清”?大姐放了球拍,手指在球台上划出一个字来。我恍然大悟,说, 是“卿本佳人”的“卿”啊。
        阿卿说,对!

    之四:夫妻档

        打球的人里,有夫妻一块来的,我叫他们夫妻档球友。
        最先跟我打球的夫妻档,是老杨夫妇。两口子都是湖北人,又都瘦;老杨 是瘦高,杨太是瘦小。老杨和杨太本是夫妻内战,一见我来,杨太让出台来,叫 老杨跟我打。老杨内战不内行,每每输给老婆;外战更外行,根本不够我打。好 在我不计比分,老杨也十分奥林匹克——重在参与——故这球还能打下去。
        好景不长。先是杨太的肩周炎发了,改打球为跳交谊舞,剩下老杨一人和 我周旋。一年过后,因家里炒了保姆,买菜和送孙子上学,均需亲自上阵,老杨 只好宣告收拍退役,留下孤雁似的我,去康佳活动中心,找那一群“雁”。
        中心依然人气够旺:老面孔没少,又多了新面孔。中有一对上海夫妇,抢 人眼球。上海男人刚70岁,高个,戴眼镜,我猜他是个退休工程师。上海女人50 多,十分上海,却不十分女人。说前者,是因她说话时浓浓的上海腔,有意留下 蛛丝马迹让人破案,我猜她心里恨不得直接说:阿拉上海人。说后者,是因她高 个、大块头,估计能有170厘米高、150斤重;长的本来就粗,更兼说话粗声大气 ,比有的男人还男人;又留个锅盖似的短头发,模样有几分希特勒,如果还能说 是女版的话。
        我喜欢跟上海男人打球,打球时不声不响 ,打好了没打好,他都一个表情,十分绅士。上海女人则不同,喜欢高声大叫, 打出一板,就要哎的一声,仿佛舞蹈演员,动作如无音乐配合,质量便要大打折扣。
        只要“咸湿佬”老潘在,上海女人都会主动叫战。我曾说过,老潘跟我打 时,喜欢放高球。其实,他跟谁打都一个德行。跟上海女人打,老潘故技重施, 不但放高球,还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老潘边放高球边叫:这边!又放一个,叫 :这边!上海女人也不是吃素的,望着来球就是一板,喊道:来吧!于是,男人 说,这边,这边……女人说,来吧,来吧……光听这对白,知道的是在打球,不 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干什么呢!
       最近,中心又来了一对夫妻,都是60多岁的样子,听说话是广东人。老头用一块白毛巾围着脖子吸汗,好似炉前的炼钢工人。开始,夫妻只是对打,老太 用直拍攻,老头用横拍守,攻防练的很好。一会儿,老头要休息了,让我跟老 太打。之后,老头又跟我打。一开球,我发现他是拉弧圈的好手,拉出来的球 又急又冲。接球时,我将球拍稍稍一收,将那力道卸了,这才勉强对付着,球不再飞出台。
        一日,老头问我,贵姓?我告诉他了,却忘记问他贵姓。两天之后,找个机 会问了,知道他姓梁。我打球,一直不关心对手姓甚名谁:周瑜打黄盖,两个人 都愿意,打就是了。

    之五:东北人

        在《打球去》里,我写了个东北老太。其实,球友里东北人还有几个。
        第一个说老李。老李敦实的个子,红红的脸膛。打球基本功稍差,但有一板反抽,绝地大反击似的,冷不丁给你来一下。那时,我正跟老杨在小区活动室打,见老李来,便叫他挥拍上阵,换下我们中的一人。老李又认识了一个女球友,约她一起打球。这下好了,两张球台,我和老杨男男组合,老李和女球友男女搭配,这次第,怎一个“打”字了得?直叫老杨和我顿生羡慕。
        女球友是个50多岁的大姐,戴眼镜,斯文样。私下里,我和老杨打趣老李,说女球友是他阿妹。有时女球友来晚了,老李要跟我们打,老杨不肯让了,说:等你阿妹来,你俩打多好!我也会凑上一句。老李嘿嘿一笑,也不争辩,见我们往绯闻上扯,甚至有点高兴。
        打了一段时间,老李的阿妹忽然不来了,我和老杨都问,怎么回事呀?老李说,跳舞去了。原来,这小区的会所前,每天都有两拨人马跳舞,一拨跳交谊舞,一拨跳民族舞;阿妹加入的,居然是民族舞那一拨!阿妹走了,老李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之后干脆不来,只偶尔在小区外露面,骑个电单车,买菜和接送孙子。
        第二个说东北老太。老太球技差,抽球基本是拍,跟自家阳台上拍苍蝇差不多。有天在康佳活动中心,偶然跟我打了,过后说,这小伙子打的还不错!从此天天占了台,等着我来。我乐得一去有球打,不挑她球技好不好了。老太又以伯乐自居,说,是我发现小谭的,你们知道他打球好了,却来同我争。我不敢当千里马,郑重声明说,阿姨!我以前就在这打过,大家都认识呢。
        老太差不多70岁了,身子骨仍然结实。有一回,她边打球边说,今早起来,跑了4圈!她说的是华侨城田径场那标准的400米跑道。400X4,乖乖!1600米呀。我说,那您老还能打球啊?她说,我这不是打的挺好吗?也是,论球技是不好,论力道可不差,一拍子下去,拍死个把苍蝇真没问题。
        最后说东北大姐。这大姐,50多岁,瘦高瘦高的。打球只是初学,跟我打的比较少。来晚了打不上球时,她就一个人靠墙站着,踮起脚跟,把头使劲往上抬,好像有根无形的绳子牵引似的。我曾经问过她,她说,这招是从电视节目中学的,对脊椎大有好处。
       一天下雨,我打着老婆的花雨伞去中心,到了那把伞搁在走道上;打完球去拿,却没有了。我到处问,谁拿了我的伞?谁都说没拿。走道上还剩下一把花伞,我估计有人拿错了,打着这伞回家。第二天没下雨,我忘记带伞回去,一到中心,东北大姐就说,昨天拿错你的伞了,现在换过来吧。我说,伞我放在家里呢。她说,别打球了,你回家去取(qiu)呀!
        我无话可说:这个东北大姐啊!

    之六:广东人

        写球友,如不写广东人老潘,那绝对是浪费题材。
        如各色人等眼中的《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老潘眼中的打球,一律是“咸湿”,所以灵感突现,说出“小波打大波”那样富有创造性的话来。有一次,听一球友说打球出汗了,老潘心怀鬼胎,故意恶搞,说,怎么啦?搞到你“出水”了,哈哈哈哈!
        我和老潘是闹过纠纷的。那时候,中心在装修,平时在那里打球的一拨人,都到小区来争这两张台:喝稀饭的多了,稀饭还那么多,就得有人少喝。老潘是占了台不肯走的;我来的晚,别人在“轮流”,我却不“执政”,心生气恼。一次,我叫老潘让我一会,就半个钟。他不干,说,我也刚打上呢。我说,我在这看着,你打了半个钟还多!我把老潘推开,拿着拍子就上;老潘气不过,退到一边嘟嘟嚷嚷。好在这老兄不记仇,第二天,把我欺负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照旧打球,照旧咸湿。
        跟老潘的张扬性格相反,广东人阿梁显得内向、甚至腼腆。阿梁打球有一板反抽,成功率不高,但凡抽中,攻击我的反手,我必束手认输。否则,正手攻击右路,我如打定主意防守,或抽或挡,总能守住,最后失误的多半是他。失误了,阿梁有个习惯,把刚才那动作重做一遍,仿佛寻找正确的攻球要领。
        阿梁的装束有一处特别。球友都穿球鞋,如耐克、阿迪达斯,再不济也是安踏。只“赤脚大仙”大姐,春夏秋一双赤脚;此外,就是阿梁的那双中式布鞋。阿梁脚蹬布鞋,捡球时特别方便。中心那活动室是木地板,光溜溜的,阿梁的硬底布鞋在地板上滑行,追球如冰上舞蹈一般。
        广东人里,还有个老阿叔。叫老阿叔,是因在一帮60多70多的老头老太中间,他仍然是长者,是比他们还要老的老头。老阿叔自称85岁,我疑心他在户口本上做了手脚,像某些害怕退休的领导干部一样。我去中心打球这两年,老阿叔身体一如既往,年龄也一如既往。两年前,我问他高寿,他答85;最近我问他,他还答85。不过,上了年纪的人都是如此。比如我自己,QQ资料上的年龄,N多年前是多大,现在还是多大。这是可以理解的。
       打球的人多了,老阿叔知趣地一边看报,一般是《参考消息》,手里拿个放大镜,边看边动嘴唇默读。有时候,也去桌球台边,握着长杆,丁俊晖似的玩起斯诺克来。山东人孙大姐说,阿叔打球从不跟人争台,要他打他就打,要他下他就下。又痛说老阿叔的革命家史,说,阿叔是归国的缅甸华侨,老婆死了50多年,一直没续弦,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孙大姐感叹说:什么都经历了,阿叔心态真好!
       我严重同意,又在心里说,不说百分之百,来打球的,大多都心态好吧?

    之七:教练

        “阿庆嫂和沙老太婆打起来了。”借这句经典台词,说一说来小区活动室打球的教练。
        打架是两个女人,前天的事。一方是周教练,一方是陈教练夫人。周瘦小,陈夫人高大,动起手来,却是周抓住陈夫人的衣领,说,你打呀,你打呀!陈夫人低头摁住周的双肩,说,我不打你;你有病,你想赖我呀?(周自己说,曾患乳腺癌且手术已十年。)边上的娱乐室里,陈教练正跟人下棋,周的男人对着陈喊:打人了!你出来呀,出来呀。陈夫人对着一米八几的老公说:这里没你的事,你别出来!
        两人都是没牌教练,因学球的人多,他们收费相对便宜,总有人请。为着省钱,不去会所那收费场地,在小区活动室混。打球的业主先不高兴了:球台就两张,教练带学生来打,业主就没得打。管理处也不高兴:免费提供场地,你却在这赚钱,他傻呀?矛盾起源于业主和教练间,不知怎的,演变成两个教练的内战。
        战争中的两个教练,好似巴以或者朝韩,开始寻求外交支持,把目光投向我等打球的业主。一方不在时,另一方趁机大加攻击。一次,周对我说起陈:他打球都打不过我,还当教练呢!又一次,周的男人拖住陈的衣袖,说,你不是教练吗?你跟我老婆打一场啊。陈用手一推,说,去去去!周的干瘦男人差点摔倒。陈夫人则对周的人品不以为然,说,那个女人,整天在男人堆里混的!陈倒是没攻击周的球技,只一次,跟我解释,教练的职责是订计划,不一定都打球好的——那是陪练干的事。我不想当安南或者潘基文,丝毫没有调停他们之间矛盾的想法,对他们攻击对方之词,一概不做评价。
        两个教练跟我的关系都不错。不带学生时,周自己也打球,知道我不打比分,就放高球给我打。我打一板,她便报数:一个,两个……最多的一次打了50多个。有时候,我约的球友来晚了,陈的学生也迟到,陈便主动陪我练练;一边打,一边还教我一点接发球技巧。我说过,我打球是为出汗,当然不会请教练,但有免费的,谁会来者不拒呢?
        还接着说打架。陈教练守在娱乐室不出来,周的男人就说:你怎么不出来呀?你这吃软饭的!陈夫人反唇相讥:是啊,你老婆厉害啊,养着几个男人呢!后来竟有些推推搡搡,事情闹大了,不但惊动管理处,有人还打110报了警。
          今天早上我去活动室,玻璃大门用铁链条锁着,门上贴一公告,说:本室是业主活动场地,非为他人提供教学场所、收取学费之用。今后业主打球,需先登记,从管理处拿钥匙;打完球后,钥匙归还管理处。呜呼!原来可自由出入之地,现在成了管制区。
        看来,冲突升级,调停失败,也得如朝韩一般,划出非军事区,由联合国停战委员会亲自管理——这也是国际惯例吧?


    之八:小区里的老头老太

        我发球不过网,65岁的山东人孙大姐笑容满面,说声:谢—谢!0比1。就这么,孙大姐站在球台那端,不客气地笑纳了我这份大礼。
        打球时我如记比分,八成在跟孙大姐打。在小区,我跟孙大姐打球,时间跨度5年。5年前,我输给她1比6,5年后还是。孙大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教导我说,小谭,你要多练接发球,多打比分。就把每天打球时间拆分成三份:一份攻防,一份发球,一份比赛。比赛时,我每打出一个好球,孙大姐都率先叫好,仿佛赢球的不是我,而是她。看那架势,如不把我培养成本小区50-60岁组冠军,就是浪费了我这尚可一雕的X木,她老人家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老程是孙大姐的老乡。认识老程后,我明白了一个事实:山东不光有大汉,还有“小汉”。老程60多岁,身高不足160厘米,比我还矮,而且精瘦。应了那句老话,秤砣虽小压千斤,老程球打的跟孙大姐有一比。跟老程打,一般是我攻他守;老程有一板削球,削出来的球,又低又旋,每每让我攻球下网。打的多了,我知道怎么对付,攻球时带点提拉,球便流星似的飞去,落在他那方台上。老程也要打比分,我不给他赢我的机会,跟他耍赖,不打。老程没办法,只好由着我,陪我练球和出汗。
        去年以来,老程打球少了——要带外孙子。老程每每推着婴儿车在小区瞎转,转着转着就到了活动室门口,探头见我们打球,便推车进来。有时手痒难耐,想打一会,外孙子就是不批准。一次,我跟老乡正打着,老程来了,我要去小便,让老程替一会。老程那个高兴啊!岂知我回来,见老程把外孙子搁在球台上逗着玩。我问,怎么不打球啊?老程说,这小丫头不让呀,哭呢!又指着外孙子说,你就见不得我玩一会儿,跟你妈一个德行!
        小区里,还有个老杨。这老杨不是夫妻档那老杨,头上顶着一块印尼归国华侨的牌子。印尼老杨75岁,头发稀疏,但很齐整,主攻羽毛球,副业才是乒乓球。印尼老杨跟我住一栋楼,常在电梯里碰到。每次相见,印尼老杨都戴个鸭舌帽,背上一个大挎包,里面羽毛球拍、乒乓球拍以及羽毛球、乒乓球……要有尽有。在小区会所,印尼老杨交360元年费订了场子,早上8点到9点,打一个小时羽毛球,每天如此,雷打不动。有时未尽兴,踱到活动室,赏光似的跟人打一会乒乓球。我跟印尼老杨打,发现他攻球和救球,全带着打羽毛球的动作特点,估计羽毛球打的比乒乓球好得多。猜想很快得到印证:一次又在电梯里碰到,印尼老杨对我说,昨天跟韩国人比赛羽毛球,嘿,赢了!
        老婆知道我写球友,建议说,你写写老杨呀,人家都赢了韩国人,为国争光了。我说,写是可以写,但是且慢……争光?这挨得上吗?

    之九:打比赛

        我上班时,球友孙大姐打来电话,开口就问:谭老师,你哪年出生的?我告诉她:1959年。她又问:今年多大了?看来大姐数学不好,我直接说:今年51岁,满了!大姐“哦”后又沉吟一下。趁着这空档,我展开联想:问了年龄,下来该问时辰,合八字了吧?问题是,我是有老婆的人呀。想到这,立即自我批评:你这人,怎么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果然,孙大姐说话了:是这样,社区里搞“夕阳红”老年人乒乓球比赛,我看你够年龄,给你报个名吧?后天早上打比赛。我停顿一会,说,好吧。事后跟部门的人说,大家哈哈一乐。我知道,他们笑的不是“娶媳妇”,是笑我“夕阳红”了。
        比赛那天一看,一小半是熟面孔,都是在小区和活动中心打过球的。孙大姐而外,还有周教练、李大个、“炼钢工人”老梁、光头佬老冼……先集中,后照相,接着是分组:以60岁为界,以上者为A组,以下者为B组;男女都一样。工作人员是个漂亮小妹,对李大个说:你是60岁以上组吧?李大个差点要红脸,说,哪里呀?我是60岁以下组的。小妹也觉不好意思,说,那你当60岁以下组的组长吧!李大个便领了包括我在内的5个组员,找了张台开始比赛。我抱着早打早完事的想法,率先出战,对手是握横拍的花白头发男子。刚一开打,发现他又能拉弧圈,又能削球,第一局稀里哗啦,大比分输掉。第二局趁他有些松懈,赢回一局。第三局他一认真,我又输了。总比分1比2,我开局不利。
        下来是另一对打。我提着拍子,四处看看。孙大姐和周教练,分别是女A组和女B组。我看她们跟对手打,就跟菜刀切瓜似的,一会儿切掉一个,一会又切掉一个。老梁这回碰到对手了,那人不吃他的弧圈,又推又打地,老梁占不了便宜。老冼那边最有意思,对手也是个光头,且光的程度毫不逊色。老冼是“两面派”,发球一下子用反胶,一下子用长胶,对手很不适应,总是吃球。看他俩打,我忽发奇想:反正对手打老冼不过,不如换个方式比赛:放下球拍,立地数发;谁的头发少,判谁得胜!
        那边,李大个在叫我。这次是循环赛,组内每个人都得交手;轮到我跟李大个打了。在小区,我偶尔跟他比赛,从未赢他。这次还是照旧。打完我又闲逛,一会孙大姐又叫我,说,你来跟高手打打!这高手,也是我们男B组的,叫阿兵,是个台湾商人。我说好,就跟阿兵打起来,孙大姐当裁判。我对阿兵说,你悠着点啊,好歹让我赢几个球。阿兵笑着说,没关系啦,打着玩嘛!结果他玩似地打我一个2比0。之后,我分别跟一个头发“地方支援中央”的,和一个看似男A却分到男B的人打,最终,输给假“中央”,赢了假“男A”。
        一个循环打完,总算没被剃光头:我知足了,却不知能否向孙大姐交差。

    之十: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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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来打球时,他45岁,在一堆50多、60多甚至70、80的人中间,少几根白发,多些许活力,确实显得年轻,就有人毫不客气地叫他小伙子。一个人的称呼,往往是有惰性的,叫顺口了,再改也难。小伙子现在51,大家依然叫他——小伙子。
        来打球,小伙子抱定一个主意:只要出汗,其他如球技、胜负,都无所谓。偏偏有的人,球技并不好,打过两回合,便要开球交战,一决雌雄。一般情况下,小伙子都应付几局拉倒。一次,一少妇跟他打了一会,便要比赛。小伙子那天心情不好,脸色一变,说:要打比赛,你找别人好了;我不打。那少妇没趣,捏着球拍,拨拉几下,讪讪地走了。
        既是出汗,小伙子便不惜体力,不是加力推挡,就是猛抽猛打。打球累了,一般人会利用捡球的机会,喘一口气,慢慢过去,慢慢弯腰。小伙子不,几乎追着球去,满场飞跑,满地找球。有时候,球落在两个人中间,对方要来捡,小伙子叫声:我的!抢先弯腰捡了。对方去捡球了,小伙子也不闲着,原地蹦跳几下,然后猫下腰,等着开球。
        小伙子有一板防守,每每于手忙脚乱之际,将对方那势大力沉、必胜无疑之球挡回,便哈哈哈哈,如老潘般开怀大笑。打球又有规定时间,来了就想打,打完就想走。有时候,对方想多打一会,5分钟或者10分钟,小伙子说,明天吧。径自收了拍,穿好衣,说声拜拜就走。这有点让人扫兴。但小伙子有个优点,打球不挑球友,不管男女老壮、球技好坏,就跟吃饭不挑菜一样,不管鸡鸭鱼肉、萝卜白菜:吃下去都有营养,打起来总能出汗。这就够了。
        打球6年,第一年里,小伙子跟山东人孙大姐打比赛,打了1比6;今年再打,打了6比1。晚上靠在床头,小伙子跟老婆说,如何如何赢了孙大姐。老婆提醒说,是让你的吧?小伙子猛然记起,孙大姐是有这“缺点”的。果然,第二天再打,比分又回去了:还是1比6!又想起前几天,跟同样是山东人的老程打,赢了他5比2。老程输球的理由冠冕堂皇:没带球拍,借用孙大姐的。说哪天有空,用自己的拍子再打一场!小伙子心就怯了:那岂不又是2比5?
        球技长进无多,不能说一无所获:打球之后,小肚腩没了,身体轻了4公斤,走路像脚底安了弹簧。更重要的是,精神头足了。想起关于打球的种种谬论,比如,提高球技的“进步说”……小伙子大不以为然,想:还能进步到哪里?还能打赢王励勤、马林、王皓?还能进国家队?拿奥运冠军?倒回去40年,从那时开始培养都不成!所以,省点心吧,打着玩吧,别太功利就是。
        看到这里,有人会说,你又写小说了,用的是全能全知的上帝视角,人物心理活动一清二楚。我发誓,我没有写小说,但小伙子心里想的,我确实知道。
        ——你猜对了,小伙子就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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