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自己

在百度里，我经常搜索

到许多个自己，同时

搜索到许多与自己一样的名字

他们分布于全国不同的省、市、县

拥有各不相同的身份和头衔

可能有的正在青云直上，而有的

正在落难，沦陷于生死边缘

吻合我曾经不同的年份、不同的心境

和不同的幻觉

此刻，他们好像全都站在我的背后

列成一队。我任何细小的一举一动

都会惊动他们，像撼动一座雪山

我告诉我必须勤奋并且耐心

我要为许多个自己争光，也要

为千千万万个我逐个赎罪

落叶记

椭圆的叶片像蝴蝶驮着黄金飞旋，

不知疲倦地在薄暮中任性一次。

泥土的敲门声这么轻，灯盏摇晃

如书信。台阶上写好一句句脚印……

言辞用半生去开一朵花，失效的果子

缀满枝头，秋天最好的修辞在这里。

梦境有黄金的部分，而我们接受

阳光的馈赠和疼痛，才能说“圆满”。

装修记

他是第一家入住的，我是第一家

装修的。下午，我们有缘碰在一起,

其实，我们数年前就认识。

他白发里的苍茫，我黑发间的苍白,

都佐证着类同的年龄、相似的经历。

交谈时，岁月在空气间凝聚又散开;

静默时，我们好像又能听到彼此

内心空旷处激荡的风铃。

我们约好装修完毕，及早入住,

甚至好好举办一个邻居节。

毕竟我们不像年轻人——

他们年轻气盛，拥有足够力量，

能把膨胀得稻谷般饱满的时光，

紧紧握在手里，随意碾压。

铁皮瓦

铁皮瓦也有深仇大恨

北风吹来的时候，它就喊

风吹得越紧，它就叫得越响

那种刺骨的声音劈劈啪啪

从凌晨延续到深夜

整个冬天，我都是它忠实的聆听者

但我不随便去安抚别人的疼痛

有些痛你真的抚慰不了

诸多世事，将我们

误入中年。这么多不满

都压缩成一枚枚咀嚼片

含在嘴里，不吐出

让别人去猜那东西是否很甜

摩擦

我的一生，都在摩擦，与这个词语

产生血缘关系。像一把铲子，

深深插进沙土──没有语言，

只剩动作。无需解释，不必期望

童年的笔在纸上圈出黑与白。

就这样，一生即将被摩擦殆尽，

如果此时，我不能果断地

将自己从深陷的泥土中抽出，

这把铲子将暗淡无光。一辈子

无非是一闪火花，在静夜里点亮。

穿堂风

那些摒弃形体的穿行者

我们称之为穿堂风

它们嘶吼着，内心保持沉默

带来锃亮的箭镞，令人惊悚

穿堂风认为自己不是穿堂风

它们认为自己是人类

夜深人静，他们还在觥筹交错

并大声谈论比穿堂风更尖锐的话题

我知道穿堂风更多的秘密，却不能说

一旦说出，我也将成为穿堂风

行走世界

浑身冰凉

像一道闪电

一道闪电的诞生，不亚于神的降世

暴晒、蒸腾、集结、起风

一个人若丧失愤怒，就不算闪电

他需要摧枯拉朽，不啻被闪电重塑

一个人慢慢走着，更多时候被闪电误读

直到他灵魂深处觉醒，浑身塞满激愤

真正的闪电：壮士断腕，刀刃朝内

而那些被闪电击中的人

都在惊恐和战栗的瞬间

须重新找到自我，或者重生

广场边的桂花树

又闻桂花香

在白天闪耀光芒

在夜晚穿透黑暗

它不说话

却坚持

用芳香代替想法

那夜，我们对坐良久

直到我的身体

在它的面前也

散发出

阵阵清香

在吉捕岙看海

如果你足够沉默，一定有大海

在为你提供无限喧嚣的可能性

如果你足够安静，一定有另一个人

在不远处替你分担内心的沸腾

因此，在吉捕岙你可以

心无旁骛地看海，解读海鸟自信飞翔

可以那么认真地发呆

那么长久地伫立在动与静之间

终于响起一个微信视频弹窗

你举起手机，点开屏幕并响亮回答

你正勇敢地爱上一个男人

他叫吉捕岙，有大海般辽阔的疆域

在慕心海，傍山而居

如果你闲得发慌

或者有消费不完的爱

我建议你奔向慕心海

驱车至云间。你要邀请

那位神仙姑娘。她正好拥有男孩儿般

璀璨的名字，和足够你微醉的酒量

我们一起坐观日亭

谈诗，聊天，说虚空

然后互加微信，修改备注名

我猜想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她有好声音，亦有好心肠

那晚唱毕《后来》，我竟发觉

她该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月光下，她将酒当诗喝

眼角潮涌，群星璀璨

写诗卡顿时，我邀请她端坐内心深处的

空椅子上，重现镜中美妙

那次去慕心海，我一直对某些事物

保持警惕，想到从今往后

故事一旦终止恢复现实

我该如何抽取日子的虚虚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