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是无限延续青年时期的方式
陈佳荣
我写诗的开始,和很多饶舌歌手写歌词一样,初始场所也许都是中学时期家里的洗手间。洗手间的空间私密且自由,而那时候的书写,只是为了抚平自己内心的皱褶,毕竟一时也很难找到能被夹在吃饭睡觉和必要的作业之间的解压方式,匆匆忙忙在手机里写下几句模仿徐志摩或者周杰伦的不成体系的小诗,就能疗愈自己,扶自己上马,继续前行的方式。而这种忙碌间的夹缝,被及时安置在不同的任务之间,不必要的欢愉是至关重要的。它不仅仅能为年少的性格与主流社会不相通之处提供一个表达的空间,还为自己的棱棱角角、枝枝蔓蔓提供了容身之处。
青年时期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是最后一个“液体状”的阶段,它是中年来临之前最后一次能让自我比较频繁地溢出社会框架。青年时期可塑、鲜活,因为“年轻”这个标签,还能合理化我们自身的种种不完美。就像人们之所以认为戴着口罩的脸庞会显得好看些,是因为我们的大脑会潜意识地美化未知的部分,希望未见之处是符合我们的想象和审美的。青年时期这种未完待续的属性,赋予我们“向内看”的时间与空间,也允许我们在社会需要的版本之外,为自己创造一个更天然、更不妥协的,更我们的我们。
诗歌比青年时代更容得下每一个灵魂之间微妙的差别,只因艺术虽然一直在被展示、估价和贩卖,孤独发生在差异被发现时,结束在差异被理解时。青年时期的可塑性,与并未完全褪去的童年的想象感,结合出不同风格、不同规范化的程度,记录个体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的诗歌作品。诗歌就像不同品类的面包,有的看起来粗糙平淡,内里却是甜甜的酒心;有的在形式上进行了大胆探索,但是吃起来塑料糖精的味道,甚至害怕会吃到太多色素。
少年宣泄,青年质疑
少女情怀总是诗。十几岁的诗主要探讨两件事:不想上学和喜欢的男生。一定是这样,一只十几岁的“小兽”只想吃喝玩乐和谈恋爱,不想被勒进西装革履的国际学校校服,不想被强迫着要跳入冰水游泳,也不想在高数班眉头紧锁地解题,而只想躺在草地上看一整天的冯内古特,亦或是在画室里画一整天不明所以的抽象画。集体生活对于一个忙着探索自己的潜意识,喜欢写写画画的年轻人来说略显无聊,因为集体生活和通勤一样是要让渡一些个体性的场域。
不过,无惧框框的创作阶段是美好且必要的,我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开始把创作当作抒发自己负面情绪的窗口。毕竟好的陪聊并不多见,但创作的成本并不高。而我对创作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不像很多羞于创作或者完美主义的同学,创作于我就是一个微信置顶好友,或是一个从小在一起玩泥巴的发小。我在创作面前无需涂脂抹粉,无须谨慎措辞,只需要怀着一颗最原始的赤子之心与文字交流就行了。我并不需要讨好创作。面对创作,我只需要在灵魂层面做到赤裸、真诚,在纸张和液晶屏幕上不由自主地写下长长短短的,自己或他人的快乐与悲伤。
写诗,是社畜被塞进沙丁鱼罐头时的呐喊
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小就不适应集体生活,那把所有人同时塞入沙丁鱼罐头的社畜生活,恐怕也会给你带来或大或少的困扰。比如工作中冗长的沟通流程,和前后辈之间的不公,总之任何一只年幼的沙丁鱼在进入充满隐性和显性规矩,越往深处走越看不清楚的海底世界感到审慎和无奈。曾经的校园就像狭小而五脏俱全的鱼缸,现在突然被拽入处处有着巨鲨和毒物的深海领域,很难没有不适感和无助感。
被塞入沙丁鱼罐头之后,写诗于我而言就和去健身房一样重要,健身是肉体层面的拉伸,写诗是精神层面的扩展。就像在我腰酸背痛的时候需要拉拉筋、跑跑步一样,在做多了具体事务,追多了kpi,内在越来越像一个固体,渐渐失去灵气的时候,写诗和阅读自己之前写过的诗,就变成了很重要的心灵疗愈过程。社会希望我成为利益的提供者,而家庭也许希望我和大家一起共同完成长期和短期的目标,那么在完成这两者给我下发的任务的时候,难免需要屏蔽内在世界的一些触角来形成集体。而形成集体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就适合让诗歌这种强调个体的艺术形式来编导。
世界本身能够给我们的东西并不多,顶多就是混凝土和出厂设置的橡皮泥。大部分时候,我们要想获得自己心仪的工作和爱情,都需要习得在一片荒地上开垦、建构和创造的能力。而创作,不管是以诗歌、绘画还是舞蹈的形式,都能够让我们在虚拟的世界里练习当一个创造者,一个小小的上帝,一个精神上的富翁和手握着调色盘的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