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人跟别人跑掉之后

老张的腰椎和颈椎从生活中

加速退变

像钢筋退出建筑

石头退出保坎……

经过反复核实

老张的致贫原因是疾病

还有无法记录在帮扶手册中的爱情

医院的病因分析

并未提及贫穷和爱情

二

帮扶手册是另一型号的处方笺

我开出几帖药

分别是：低保、医疗救助和干群之情……

随着他的孙子和孙女开始练习

出人头地之术

我又加上一味药：

教育扶贫救助

帮扶手册是修炼手册

在我手中无声地泛黄

仿佛在暗中追赶金子

2921元家庭年人均纯收入

如今因为加法

变成10155.5元

三

帮扶记录及成效表写着我的诗

比如：“2020年1月6日

帮助购买农村养老保险

减少家庭支出200元……”

比如：“2019年3月18日

看望帮扶户

增进干群关系……”

老张不识字

我就把这类诗句念给他听

他听后笑了

在贫困户签字栏

按下局促的手印

点赞……

四

老张的孙子和孙女进城读书

他们租了一间房

老张说：

女孩子要富养

于是为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孙女

多租了一间

农村里的房子就这样空置着

常常朝它走去的人换成了我

树叶落于院子

像腰椎病复发的老张的跛行

山风最先动手

剩下的归我

五

老张的儿子在浙江打工

他能在开平厂叫所有钢铁

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却不能用这铁腕

在“人均纯收入2921元的家庭”

叫自己的女人留下来

父子就应该有着共同的遭遇

老张和儿子站在一起的时候

比其他任何一对父子都还亲

六

去年老张的女人回来了

带回两口袋衣物

见谁都笑，笑后就咳

仿佛只是出趟远门

不料途中遇到点小麻烦

好不容易回到家

村民都在议论

老张会不会接受离家19年的她……

然而我的老张只说：

她终于晓得回家了……

为了防止心死

他早已把被财富和女人背叛的心痛

巧妙地转移给

腰椎和颈椎——僵硬的多节虫

他留下此心尚有用处——失望和希望

两个月后

她死了

七

今年老张的儿子

带回一个女朋友

老张说：

这个比那个好……

他坚信来到他家的女人都是好女人

包括背叛经久回来的女人

包括背叛经久回来就死去的女人

——仿佛只是找个如意的地方安放死亡的女人

——这如意的地方

偏偏就是他的家

因此他感到很好

八

老张，乐山市金口河区顺河村人

现年67岁……

我帮扶他多年

当他由于过意不去

而露出颤抖的笑容

我便突生收获的蛮狠的快感……

我们终会变得乐于帮扶弱者

我们唯一的丰收来自弱者